雨下得越來越大了,大滴大滴的雨水劈裏啪啦地打在墓碑上,聲音清清脆脆的,每一聲都是吧嗒吧嗒的,一聲一聲地回響在顧蔓月的耳邊。
顧蔓月的衣服也完全濕透了,她卻依舊呆呆地跪在那裏,眼神呆滯,靜靜地看著墓碑,滾燙的眼淚從空洞的大眼睛裏流出來,混著冷冰冰的雨水,將她的臉龐全都模糊成一片。
她的表情突然有了變化,與其說是對於生命的希望,不如說是她又開始墜入了另外一個如同噩夢的深淵。
顧蔓月癡癡呆呆地伸出手去撫摸墓碑上的那個名字,她忽然開始低低地唱著一首歌,她並不太會唱歌,在照顧奶奶閑暇的時候,她卻偷偷地學了好幾首簡單的搖籃曲想要唱給自己的寶寶聽,她努力把原本清冷的聲音演繹得清澈甜美,悅耳動聽。
她完全不知疲倦地唱著,唱著,和著很多很多的雨水和淚水,它們紛紛落在她的嘴裏,很涼很鹹,她愣愣地吞咽下去,像是不知道這些是苦澀的一樣。
“寶寶,你是在怪媽媽來晚了嗎?”顧蔓月的臉上掛著十分溫柔的笑容,她輕聲安慰著他,聲音輕柔,“媽媽來了,你來看看呀,你看吧,媽媽現在就在這裏,你不要怪媽媽,媽媽給你帶了好多好玩的好吃的,寶寶,你快出來呀……”
你不要和我躲貓貓了好不好?好不好?
顧蔓月輕輕地對著墓碑笑了,手指伸出去努力勾勒出他臉龐的輪廓,又慢慢點出他晶亮的瞳孔,又勾出他嘴角時常揚起來的弧度。
因為孩子太小,後來他們也忙著照顧奶奶,總想著以後總能給寶寶照很多照片,沒有來得及給他照照片,以至於墓碑上隻刻著秦勳儒、顧蔓月之子——秦曄。
曄,預示著美好與光明,是非常好的寓意。
這是秦勳儒翻遍了整本新華字典才得以想到的名字,隻是他們的孩子已經死了,再也用不到這個名字了。
“寶寶,媽媽現在來看你了……你要乖乖是哦……”顧蔓月低著頭喃喃自語,突然溫柔地微笑著,“媽媽在這裏啊……你不要再生媽媽的氣了啊,你快點過來,快過來啊,媽媽陪你睡覺了啊。”
“不要和媽媽躲貓貓,不要這樣……”
把孩子從李晴空的房間裏帶出來時,他早已經渾身僵硬了,顧蔓月卻始終固執地要給孩子穿衣服,穿的是她親手給他做好的那一件藍色的純棉小短袖,她還細心地用濕毛巾擦幹淨孩子髒兮兮的臉龐,孩子嬌嫩的臉蛋上是全是一道又一道鮮血的汙跡,他的皮肉完全地綻開,脖子上還有李晴空掐是淤青,漂亮的眼睛驚恐地大睜著,嘴巴也是張開著的,是一個哇哇大哭的痛苦表情,可以想象他死去的時候,有多麼的痛苦。
“呀,怎麼把臉上弄得這麼髒呀……”顧蔓月嬌嗔地微笑著,她溫柔地看著自己的孩子,輕輕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揉了揉他的小手,然後就認真地給他把臉龐擦幹淨,擦著擦著,她忽然開始沉默,良久地發呆,看著孩子充滿血汙的臉,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顧蔓月給孩子收拾臉上的汙跡時好幾次都控製不住地哭昏過去,她仿佛在那一瞬間瘦了很多也憔悴了很多,再回不到當初的模樣。那個秦勳儒已經起好名字的寶寶再也不會睜開眼睛笑眯眯地看著她,再也不會窩在她的懷裏用胖乎乎的小手玩弄著她的頭發,也再也不會揮舞著蓮藕一樣的胳膊衝著她笑得天真無邪。顧蔓月每一個動作都很輕,眼神卻已經空洞麻木,她有時候會輕輕地和寶寶說一些話,她的神情總是溫軟的,會輕輕點一點寶寶的鼻子笑容愜意,她有時候也會一邊哭一邊溫柔地微笑著,有時候會輕輕地把寶寶抱在懷裏給他唱搖籃曲,她的神情虔誠而溫柔寧靜,像是寶寶還沒有死去一樣,秦勳儒好幾次都以為她就會這樣隨著寶寶離開了。
火化之前秦勳儒也溫柔地囑咐了顧蔓月,待會兒寶寶要被火化,她千萬不要做出什麼不恰當的舉動,要不然寶寶的屍體會腐爛的。
顧蔓月當時靜靜地點頭,答應得很好。
火化的時候顧蔓月突然衝開了人群,像發了瘋一樣地迅速衝過去衝著那些人拳打腳踢:“把我的孩子還給我!把我的孩子還給我!你們不要搶我的孩子!我求求你們了!”她甚至回過頭忽然給阻止她的秦勳儒一拳頭,她掩麵哭得泣不成聲,“勳儒,連你也要攔著我!放開我!王八蛋!放開我!不要攔著我!他們要殺了寶寶啊……”
她突然跪在地上,不停地哭泣,渾身發抖表情茫然無措:“求求你們把寶寶還給我……還給我,那是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