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話聽著像在轉移話題,又透著那麼點兒浪蕩的勁。
茶莊內的氣氛微妙地尷尬起來。
不過,這沉默便立刻被下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適時地打破了。
宋知還以為是剛才聯係的廠家快到了,忙起身去接。結果剛接通的下一秒,聽筒裏便傳來語速極快的咒罵聲,還夾雜著大聲嚎哭的背景女聲,兩種聲音交雜在一起,叫人的心弦一瞬揪緊。
“宋知!你給我解釋清楚!”
“那男的怎麼還敢上家裏找你!你是怎麼跟我保證的,你當初!是怎麼跟我保證的!”宋父暴怒,對著聽筒聲嘶力竭地吼著。
說到最後一句話時,聲音仿佛是從咬著牙硬擠出來的一樣,每一個字都十分用力。
“你喜歡男人!”
“你有病!”
這一句叫宋知臉上的神采瞬間黯淡下來,他手上迅速摁斷了電話,傻傻站在原地,一時居然不知道如何消化這突如其來的痛罵。
宋知和一個叫張令澤的人在一起五年。
兩人年少時不知深淺、不經世故,天真地相約以後去國外結婚。但他們不知道,兩家人早已積怨已久,宋父不接受兒子和男人在一起,何況還是仇家的兒子……
但宋知那時候什麼都不怕,他一向是嬌生慣養、囂張跋扈的京城小太爺,認為隻要兩個人堅定心意就得了,根本不管他老子有什麼意見。
結果在那個節骨眼兒上,他發現張令澤那傻x一早就開始出軌。
他本來不喜歡男人,張令澤是他的高中同窗。19歲的張令澤整天圍著他轉,關懷備至、體貼入微,五年後,他卻能一邊對著宋知懟天懟地的發誓,一邊又趁宋知休息,轉身給別人發酸啦吧唧的情話。
宋知震驚於對方的虛偽,一時怒不可遏。他又難過又惡心,一度找了個地方閉門不出。
而親哥在去找他的路上,意外遭遇車禍,去世了。
平日裏備受寵愛的小兒子,這下便成了宋家最罪大惡極的人。
父親對他極盡惡言惡語,母親整日泣不成聲。嫂子是個很好的女人,盡管她哭得像個淚人,但對著自責幾欲死的小叔子,還是一遍遍地聲稱不是他的錯。
哥哥死後的兩個月裏,宋知每個晚上都枕著枕頭睜眼到天明。他無法在良心的煎熬裏入睡,於是決定一個人來南方。
嫂子見他眼窩深陷、臉色青白、瘦得脫相,怕小叔子再出事,便硬是跟來了。一照顧,就是一年半。
宋知望向窗外,對著南方特有的潮濕雨幕和遠處墨綠色的丘陵發呆。
幾分鍾後,他的睫毛突然顫了顫,繼而整個抬起,對著窗邊的男人說道:
“我也對你很有興趣。”
他伸出手,就搭在男人摸貓的那隻大手上。
手指上還若有若無地帶有一股淡淡的茶香味。
但宋知隻是輕輕覆蓋了幾秒,旋即又把手收了回去。緊接著,他把茶案邊上平展的大煙葉卷成了筒,往裏塞上茶沫。
那是很長的一支煙,在他又長又白的手指下,三下兩下就被卷好了。他遞給方成衍一根,剩下一根叼在自己嘴裏。
男人接過。
宋知湊近來點火。
外麵天昏沉,打火機亮起來的時候,仿佛把他的眼睛也點亮了。宋知就著那點火,點燃了自己的煙。隨後,他脫力似的靠在木椅上,臉包圍在升起的白色煙霧裏,渾身充斥著一股頹喪的小勁兒。
方成衍摸貓的手也停下了。
毛尖兒不滿地看了方成衍一眼,覺得受到了冷落,它不滿地“喵”了一聲,就跳下梨花椅,邁著步子往廁所裏去了。
宋知才吸了兩口,他盯著指尖燃燒得極慢、出煙嗆人的茶煙,不知怎的,忽然心生厭惡,轉手又把過濾煙嘴用力按在白瓷缸裏。
“那……要做點什麼嗎?”
他抬頭望向男人。
……
洗手間裏傳來希希索索的聲音。
這個店員長得清雋朗逸,內裏卻熱情的不得了。方成衍感歎了一句真是人不可貌相,然後跟著他走了進去。
宋知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方成衍不喜歡被別人觸碰,他冷冷地撥開那隻手,然後便被小茶爺挑開了兩顆紐扣。
毛尖兒還在牆角的貓砂盆裏,它歪著頭,用溜圓的眼睛戒備地盯著這兩個胡作非為的人。見宋知下一秒被人翻了個麵,它驚訝地抬起一隻前爪,動也不動,一時看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