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燈如晝。
桃舀坊內酒香彌漫,大寶縮了手腳窩在陶瑤身邊打著小呼嚕。窗外陰雨綿綿,連帶著盤夕古鎮的燈光都顯得格外迷蒙。
陶瑤兩頰紅潤,放下手中的酒杯推了推大寶:“寶兒,你說弘易和尚去追那無頭鬼,可能追得上?”
大寶使勁拱了拱腦袋:“和尚的事情我可不知道,不知道!”
陶瑤看著撒歡耍無賴的大寶,剛想拍它一巴掌,就聽到窗外呼呼啦啦刮起了旋風。
這旋風來得古怪,竟然裹著道道水汽,吹得陶瑤窗子上全是水珠。
“投河女又來了!”大寶怪叫一聲,刺溜一下跳到了裏屋。
陶瑤倒扣了酒杯,起身走到窗前歎息了一聲:“妹妹,你也是,每次來都和姐姐玩這遊戲。”說著打開窗戶,一股水汽頓時沾濕了陶瑤的發絲。
窗外旋風隨即一收,一道蒼白的單薄身影虛浮地上三寸。細看卻是一個清秀女子,周身白裙被水沾濕,頭發上居然還掛著幾條水草。
“陶姐姐!”蒼白女子甜甜的叫了一聲。
“快進來,可別讓人看見。”陶瑤趕緊伸手把投河女從窗口拽了進來。
“呀!有桃花釀,陶姐姐……”
“不行。”陶瑤把蒼白女子丟在一邊,走到桌前收拾起來:“你精魄剛聚,這桃花釀還是別喝的好,真不想投胎了不成?”
投河女聞言也不答話,隻是身上的水淋淋拉拉往地上落。
陶瑤看在眼裏頗感無奈,屈起纖長素白的手指一彈,一道粉色桃花狀光暈出現在蒼白女子腳下,後者身上的水跡居然有緩慢蒸幹的跡象。
“我是投河女,本來就是替死鬼的命。”投河女抱膝坐在桃花光暈之上:“陶姐姐那日為何要搭救於我呢?”
“呸!”陶瑤秀眉微蹙碎了一口:“什麼叫做本就是替死鬼的命?你難道不想你那常四哥哥了?”
投河女蒼白的臉色頓時變得一片幽青:“我都死了快十六年了,常四他……他肯定早就把我忘了。”
陶瑤也不答話,拿起針線繼續繡著白天尚未繡完的桃花扇。
“而且……而且我那日躲在陶姐姐家簷外的水缸中,看到他看陶姐姐的眼神……他,他一定是對陶姐姐動了心的。”投河女越說聲音越低,還抬頭看了看正在繡扇麵的陶瑤。
一襲粉衣,身材單薄,漆黑如墨的長發,白裏透紅的瓜子臉眉眼嬌柔。
“也是,陶姐姐這麼好看的人,又有幾個男人不喜歡呢?”投河女似乎越說越委屈,身上的水淋淋拉拉落地更快。
水被她身子下的桃花光暈蒸發地滋滋作響,一股股淡淡的白色霧氣彌漫開來。
陶瑤放下針線:“都說惡鬼無心,惡鬼無心,我看你啊……倒是真給這話丟了人。”
“丟了鬼!”大寶忽然跳出來,怪叫了一嗓子。
陶瑤抓起一個線團循聲丟了過去,大寶立刻“喵嗚”著去追了。
“我看你啊,不是無心,是心眼太多了。”陶瑤繼續剛剛的話:“不然怎會十六年了,過路的樵夫你不殺,戲水的孩童你也不害呢?”
投河女搖搖頭,頭發上的水草也隨著晃晃悠悠,陶瑤看著實在難受便起身走過來給她摘下。
“陶姐姐,那些都是鎮上的好人,我又怎能加害他們呢?”投河女歎息:“再說當年我溺水也是自己失足,怨不了別人。”
陶瑤把投河女頭發上的水草全部摘了個幹淨,又開始用手為她打理長發:“你真的確定,你當年的死不會有人為之的麼?據我所知,當年你的常四哥哥可是這裏的大戶人家的公子呢。”
投河女抬頭看了看陶瑤,那張美麗的臉在氤氳的水汽中顯得格外不真實。
陶瑤定定地看著投河女,一字一頓:“而十六年前,當今盤夕鎮鎮長王氏一家,卻是最最貧賤的一戶。”
投河女身形一顫,周身散發出屢屢黑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