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北侯府門口,喬老夫人領著闔府上下數十人,洋洋灑灑跪了一地。
成雪融滿頭黑線。
原意是想緊追不舍打動美男,卻不想動靜太大,倒累得年過八旬的喬老夫人被抬出大門,來跪迎她這天之驕女。
她心虛地蹭到了喬佚身邊,半是討好,半是道歉,說:“無雙,我隻是想送你回來,我沒想到會這麼帶累喬老夫人,我……”
“殿下言重。”喬佚不動聲色拉開與成雪融的距離,恭謹而疏離,道:“殿下盛情,微臣感激不盡。”
“感激不盡嗎?我怎麼覺得你是煩不勝煩呢?”她埋著頭,耷拉著眉,雙唇翕動著無聲抱怨。
喬佚既有一身過人武藝,聽力自然也非常人能比,她聲音再小,他照聽無誤,斜眼看她,終於將她的懊惱、委屈盡收眼底。
其實她生得極美,又有這樣尊貴的出身,實在不該在他這樣一個人身上花費心思。
喬佚斂心收神,又要退開,卻見成雪融一拉韁繩,身下馬兒如風往前奔去。
“喬老夫人,”成雪融策馬奔至侯府門前,未等眾人三呼千歲,就跳下馬來,半跪著托住了喬老夫人的手,“融融是晚輩,怎麼能受老夫人大禮,老夫人快起來吧。”
作為成淮帝唯一的女兒,大成朝唯一的公主,成雪融可謂聲名在外,但喬老夫人腿腳不便,也不愛官家後宅圈裏的那些茶會、花會、清談會,因此,對於這瓊英公主,她還是第一次見。
美自然是極美,但喬老夫人見到的,卻是她一雙澄亮眸子,烏溜溜、骨碌碌,果真與傳言所說的公主早慧,相當契合。
“老身見過公主殿下。”拜是拜不下去了,但禮數還是不能廢的,喬老夫人對成雪融頷了頷首。
成雪融眯眼一笑,道:“融融見著喬老夫人便覺十分親切,老夫人要是不嫌棄,以後融融就常來陪您,您說好不好?”
“殿下抬愛,老身求之不得。”喬老夫人也笑眯了眼,側身一讓,問道:“殿下用過早膳了嗎?請入府來再用點吧。”
“早膳啊……”成雪融摸了摸肚子,真覺得挺餓的,偷偷望了喬佚一眼,卻見他神色淡漠依舊。
“不了,”成雪融搖了搖頭,悻悻答道:“我不餓。喬老夫人,您好好跟喬侯爺、喬世子聚吧,融融下回兒再來看您。”
興衝衝地都把人送到家門口了,忽然之間又悵然若失,還不肯進門,這是怎麼了?
喬老夫人也是人精,微微一愣後了然答道:“是,老身恭送公主殿下。”
喬桓、喬佚亦上前來,躬身道:“臣等恭送公主殿下。”
“行了別多禮,本公主走了。”成雪融擺擺手,昂首闊步走向那空了一路的馬車。
忽然,喬佚抬頭望向她。
他又聽到了,她在抱怨:“哼,不解風情!本公主都快餓死了,也不知道請本公主進府去喝口熱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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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佚兒,佚兒……”身後,一把年邁的聲音正在喊他。
喬佚回神,朝著喬老夫人下跪磕頭:“孫兒喬佚,拜見祖母大人。”
“佚兒,我苦命的孫兒,你爹可終於把你找回來了……”喬老夫人一開口,眼淚便嘩啦啦地掉,也顧不得是在侯府門口了,拉著喬佚的手就一口一個孫兒地叫了起來。
喬佚並無反應,木頭一般任由喬老夫人拉著扯著,心底卻流過了絲絲暖意。
他投軍一年,與喬桓相認也有數月,遠在鎏京的喬老夫人從知道他存在的那天開始,就頻頻地給他捎吃的、捎喝的、捎穿的、捎戴的。
他三歲喪母,從來沒有感受過這種血肉親情,每每從將士手裏接過鎏京來的包裹,都覺得渾身不自在,但深夜細思,亦覺十分珍貴。
譬如此時此刻,他也是同樣心理。
被血親祖母抱著,他不可控製地渾身發硬,但心頭卻暖乎乎,像被溫水浸潤著一般。
“佚,失也,棄也。”喬老夫人含淚搖頭,低聲歎道:“你娘竟給你起了這個名字,作孽啊,作孽……”
喬佚抬頭望著喬老夫人,似有所欲言,終又閉口不言。
這個名字並非是他娘給他起的。
但是,有關他娘的一切,他不想多說,喬桓也未曾多問。
如此,罷了。
“這個佚字,不好。”喬老夫人轉向喬桓,“桓兒,你翻翻書,再給起個名兒吧。”
“不必。”喬佚沉聲搶答,似乎十分抗拒喬桓給自己起名,“名字不過是個外號,孫兒覺得叫什麼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