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宿在客棧。
晚飯後,成雪融去找了烏伽什。
人在房內,但沒點燈。
她敲門,他不應;她喊人,他裝死。
沒辦法,成雪融隻有威脅他:“如果你不理我,我就給族長大人寫信,讓她派人來把你帶回寨去。我不需要不聽話的人。”
吱呀一聲,門打開了。
成雪融像一尾滑溜的魚,頭一鑽,鑽進了烏伽什房裏,一邊用火折子點了桌上的燭台,一邊吩咐:“關門,轉身,過來,坐。”
烏伽什果真乖乖坐下了,雙眼又紅又腫,心虛地不敢看成雪融。
其實成雪融更心虛,尤其麵對著這樣傷心的烏伽什。
原本該屬於烏伽什的母乳和母愛,都被她搶了。
但她此來,並不單純是道歉、安慰、表示愧疚、爭取原諒,而是為了問。
她問:“十五,你是哪一年哪個月的十五出生的?”
“嗯?”烏伽什似乎也沒料到成雪融來找他,竟是問他生辰八字,一愣後才答:“我是榮興元年三月份那個十五出生的。”
隻比她晚五天。
而阮嬤嬤是在她出生後七天才揭了皇榜、入宮當了她乳娘的,所以,烏伽什應當是在鎏京、或鎏京附近出生。
她又問:“十五,你會做蘑菇醬嗎?”
“嗯?”烏伽什更愣了,問一個剛得知母喪的傷心人怎麼做蘑菇醬,真的合適嗎?
不過烏伽什最大的好處就是聽話,他吸了吸鼻子,答道:“我會做。”
“能和族長大人做得一樣好吃嗎?”
“一樣?好吃?”烏伽什想了好一會兒,才說道:“你想吃蘑菇醬是不是?我給你做,我做的也好吃,可是跟族長大人做的不一樣,每一個仡濮人做出來的蘑菇醬都好吃,但都不一樣。”
“哦。”就像川係泡椒菜一樣,每個家庭主婦都會做,都好吃,但每個人做出的味道都不一樣。
她再問:“你爹為什麼不做祭司,要做生意?你娘為什麼不喂養你,要去喂養公主?”
“這個……我,我不知道……我爹一年隻回去看我一次,我跟他不熟,我娘……”烏伽什說著,又帶上了哭腔,“我其實沒見過我娘,我娘從來沒有回去過……”
“小時候我總是問族長大人,什麼時候我才能去鎏京找娘親,族長大人就會告訴我說,總有一天。”
“終於有一天你來了,我終於能去找娘親了,我有很多話想問她,可她卻……卻……”
“公主小的時候她不能離開,公主長大了她也沒有回來,阿儺,你說她……她是不是喜歡那個公主,比喜歡我還要多?”
烏伽什含著眼淚問成雪融。
在烏伽什心裏,阮嬤嬤的死帶給他的打擊,或許並不是失去娘親的痛,而是失去聽娘親解釋為什麼要拋棄他的遺憾。
“我不知道。”成雪融卻隻能這樣回答他。
“但我相信,你娘親心裏是很喜歡你的。”
她小的時候,阮嬤嬤總是看著她,看著看著就失了神,那個時候的阮嬤嬤,肯定是透過她在思念兒子烏伽什。
“她確實沒有喂養你,但並一定就是拋棄你。父母之愛,為之計深遠,或許你娘親也有苦衷、也有籌謀,她為你做過什麼,或許要到很久以後,你才會明白。”
烏伽什隻是一臉茫然看著她,“阿儺,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我也不知道我在說什麼。”成雪融聳聳肩,問:“十五,你恨公主嗎?”
“恨公主?”烏伽什反問:“我為什麼要恨公主?”
“你娘親沒有養你,卻養大了公主,為了救公主還犧牲了,你不會恨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