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戶房經承在哪裏?”
“這裏!”
一個五十歲上下的精瘦老頭走了出來,拱手行禮,“戶房經承潘寶申見過辛姑娘。”
“戶口管理、災荒賑濟等本就是戶房掌管之事。潘經承,現在本知府命令你,天黑之前安頓好所有流民,使他們有容身之處,果腹之食。”
“容身之處不成問題,但是……”潘寶申麵露難色。
“卑職說句實話,還望辛知府您莫怪。方……方介亭所說並非全無道理,我元荈府遠離沅水又不近高山,既無江水也無泉水,地都是旱地,種不了糧食,都是靠著賣茶葉、賣果子換錢再買糧食,本來存糧就不多,再來這麼多人,根本不夠吃啊。”
潘寶申這話一出,那些跟在周圍等著安排的昭陽流民都露出了擔憂的神色,甚至有些老的弱的,已經嗚嗚哭出了聲音。
成雪融皺眉問:“現在倉庫裏有多少存糧?”
“周堯軍入侵西南已經兩個月了,方介亭一開始也有收容、救濟流民,因此今年倉庫裏的糧食消耗得比往年多。眼下剩的,勉勉強強隻能夠元荈府四萬居民吃半個月。”
單是元荈府四萬居民就要勉勉強強才能撐半個月,再加上兩萬流民的話,可能就連十天都撐不過了。
這確實是個大問題。
“可無論如何也不能看著百姓流離失所、由著百姓活活餓死啊。”
成雪融歎息,真是沒法子了,先省著吃吧。
“潘經承,你傳本知府命令,著各家各戶上繳家中糧食、瓜果、蔬菜、肉魚到官倉,不得私藏;由衙門公廚負責一日三餐,不管是官、是民還是兵,飯點到了,自帶碗筷到公廚領餐進食。”
這法子讓眾人都是一愣,連外圍那些擔心得嗚嗚直哭的昭陽流民都忘記哭了,豎著耳朵就聽這位新上任的女知府說。
隻聽這位女知府解釋,“這叫大.鍋.飯。”
平.均.分.配嘛。
上輩子的理論,成雪融大概還記得一些。
但這時代的百姓民智不高,說得太深奧了也沒人懂,成雪融點著鬢角想了想,舉了個例子。
“好比一個枝繁葉茂、有老有少的大家族,如何應對饑荒年代?”
“老人小孩不會幹活但得吃飯,可家族裏人口多、糧食少,怎麼辦呢?”
“最好的方法不是分家,是合家。”
“把每個小家庭的糧食收集起來重新分配,雖然有些人吃得少了,但起碼能保證沒有人餓死,就這個道理。”
就這個道理,讓周圍聽著的流民百姓哭嚎起來。
沒錢沒糧就一身破衣裳的昭陽流民哭得開心,有大.鍋.飯吃,他們餓不死。
有錢有糧還有房舍家產的元荈百姓哭得傷心,都沒飯吃了還要我把糧食交出去?
這心理,成雪融太知道了。
於是立刻說:“黃參將,這事還得你來協理。”
協理什麼呢?
“協理收糧。”
“潘經承要安置二萬流民的住處,怕是忙不過來,黃參將你從兵房裏調幾個人去幫著收糧。”
“收糧地點就在官倉門口,讓那什麼師爺啊幕僚啊典吏啊什麼的,隻要是識字的就行,記錄一下各家上繳的糧食。”
“告訴他們,這是朝廷有償征糧,今天繳上來的糧食、瓜果、蔬菜、肉魚,三個月後朝廷歸還雙倍的糧食、瓜果、蔬菜、肉魚,或折換成錢,同樣雙倍歸還。”
“雙倍!”圍觀的百姓中有人倒吸了口冷氣,透著幾分驚訝、竊喜。
潘寶申卻沒覺得這其中有任何一點可喜的地方。
他欲言又止,“……三個月後……雙倍嗎?可朝廷……”
沛寧倉被燒了之後,建元帝發飆了,在兩沅地區各府州縣設立了許多苛捐雜稅,把兩沅的糧食給剝削了大半。
西南呢,沅水之南的四府、五州、一十一縣早被周堯占領了,什麼糧食、金銀,古董、鐵器,早搬空了。
而沅水之北的幾個地方,本身就貧瘠一些,再加上這兩個多月湧入的數不清的流民,也是耗費得差不多了。
就這麼一個千瘡百孔的情況,朝廷真能在三個月後就把今日收繳的糧食以雙倍數量歸還回去嗎?
再退一步說,就算朝廷真有這個能力,可……
辛大人您是誰呀?
您土匪一樣上了任,我們這會兒服從您是因為怕您,也確實找不到別人了,隻能把希望放在您身上,可您就這麼用朝廷的名義誇下海口,朝廷能聽您的嗎?
以上,就是潘寶申的擔憂。
而成雪融,很了解潘寶申的擔憂,也很理解潘寶申的擔憂。
所以,她才跟黃智可借人來收糧。
黃智可得軍心、得民心,在府兵中有威嚴、在百姓中有威望,用他的名義收糧,府兵會執行,百姓會服從,比潘寶申好用。
於是,她直接跟黃智可強調,“對,告訴鄉親們,就是三個月,就是雙倍!三個月後,朝廷的救濟糧不來,銀兩也得下來,下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