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麼一瞬間,他幾乎想起身就走。
一刻也不想待在這兒。
他是真不想來見樊世榮,說不清緣由,就是不想見到他。可是他又知道父子間始終是避免不了這場麵對麵的談話的,他當然更知道他就是跑到天涯海角,也逃脫不了老爺子的目光,世界這麼大,首長的目光無處不及,三年前他在去往北京的途中曾中途私自下車,試圖甩開那些人,可是未能成功,很快他就被軍部的人盯上了。
連波至今仍很難形容當時的情景,他從來沒有受過如此待遇,軍部為免他再次逃跑,竟用專機將他直接“護送”到北京,並且二十四小時派人跟著他。本來公派出國是很正常的事,可是那般興師動眾,讓連波覺得他是個囚犯,他並沒有做錯什麼,他究竟做錯了什麼,要陷入如此境地!他一直不能去想那些天他是怎麼過來的,每到夜深人靜時,那些模糊的零亂的碎片,仿佛海嘯,排山倒海而來。不,不,那不是海嘯,而是地震,是一次天崩地裂的地震,這世上所有的信念和真理都垮塌下來,把他埋在陰暗的廢墟底下,永世不得翻身。他的自尊被碾得粉碎,他的靈魂永遠被囚禁,沒有光明,沒有未來,仿佛這世上所有的燈都熄滅了,他再也看不到一絲一縷的光明和希望,他什麼都不剩了,他還剩下什麼?
而今,首長要跟他麵談,還有什麼好談的?
他自知不是首長的親生子,所以在關鍵時刻,首長逼他放棄,逼他遠走,從前首長對他的百般寵溺瞬間化成了虛無。
關鍵時刻,首長還是隻顧著親生子。
其實這無可厚非,當年生父蒙冤不就是因為救了自己的親生兒子嗎?縱然是軍人,但血脈這個東西是根深蒂固的,假不了的,所以無論是生父還是養父,都會那麼選擇。換作連波自己,他也會這麼選擇。所以他並不恨樊世榮,即便有恨,也不是因為這件事,他隻是不想跟這個家再有什麼牽連,他本就不屬於這個家,是母親當年將他帶過來的,母親去了這麼些年,他跟這個家早已沒什麼牽絆。
三年前他被軍部的人帶去機場,準備護送他上飛機飛往國外,他們沒有走常規通道候機,而是直接將他送到了登機口。
連波顯然有準備,趁著他們疏忽奪過警衛腰間的槍,直接對準自己的太陽穴,他一點都不慌。真的,不慌。
“回去告訴首長,如果他執意送我走,我就死在這槍口下。我答應了不去找朝夕,我答應了他為什麼還逼我?如果我死了他才放心的話,那麼我現在就可以死,你們把我的屍體抬回聿市,看他還放不放心!”
“連波同誌,請冷靜!”
“讓開!我不想傷著人,我隻想安靜地去我想去的地方!”連波額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老高,眼睛也像要噬人一樣,他從未如此凶悍,從未如此絕望,一個人也唯有被逼到了絕境,已經無路可走了,他才會那麼拚死地掙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