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父子倆又談崩了,這倒不意外,他們什麼時候沒談崩過?當然,樊世榮最開始的態度還是很好的,先是問他身體怎樣,頭還疼得厲害不,要不要再接受一次全麵檢查雲雲。樊疏桐當時板著臉,眼睛微微眯起,目光像鉤子。跟別人生氣就瞪眼不一樣,樊疏桐生氣時反而會眯起眼睛,斜睨著對方,用黑皮的話說,那神情透著股殺氣。他用火柴點燃煙,什麼多餘的話也不願說,歪著頭眯著眼,像是拉家常似的閑閑地問老頭子:“說吧,那個孽種在哪裏?”
樊世榮的心髒不好,盡管已經做了充分的思想準備,兒子會跟他對抗,但斷沒想到兒子會如此單刀直入地問他這個他最不願意回答的問題。那是他心口不能觸碰的痛,三十年深埋的秘密,仍是不能觸碰,但他麵對的是自己的兒子,兒子拿刀過來捅,他豈有不受之理?
“你,你怎麼知道的,連波說的?”樊世榮當時很詫異,連波答應了保守秘密的,怎麼這麼快就告訴了他。
樊疏桐冷笑:“看來你還是有底的,我怎麼知道的跟你沒有關係,你隻回答問題就可以了,我隻要答案,其他的我通通不想知道,因為覺得髒耳朵!”
樊世榮頓時氣結,顫聲說:“可不可以不談這個話題?”
“除了這個話題,我什麼都不想談。”
“如果我告訴你,我也不知道他在哪裏,你信不信?”
“不信!”樊疏桐的臉繃得像石膏,沒有任何通融的餘地,“過去你怎麼待我,怎麼待媽媽,我都懶得計較了,反正你沒把我當人,我也沒把你當人,但是你竟然在外麵養兒子,你就太無恥了!虧你還是軍人出身,這種事你都做得出來!”
“不是你想象的那樣,桐桐,你可不可以聽爸爸跟你解釋?”
“我不要聽!我隻要問那個孽種在哪裏?!”
“我是真的不知道他在哪裏,你現在就是殺了我,我也沒法給你答案。桐桐,那是爸爸的傷疤,你就當是可憐可憐爸爸,好不好?”
樊世榮麵對兒子攻擊,完全無力抵抗。
“誰是我爸爸?你嗎?”樊疏桐嘴角勾起笑,抬起雙腿擱到茶幾上,“你就不要說這麼難堪的話了,四年前我這……”他指了指自己的頭,“被醫生切開的時候,我就死過一次了,你給我的命我已經還給你了,我現在的命是自己的,我沒爸爸!就是有,我也早就當他死了!當然,對外我們始終還是有著父子的名分,所以我給你在永安園也準備了長壽地,你哪天蹬腿閉眼了我還是要盡盡孝道的,但是你在躺進去之前事情還是要交代清楚的,你蒙騙我蒙騙媽媽,不把問題交代清楚,你就是被你的部下埋進去了,你信不信我會把你挖出來?”
仿如五雷轟頂!就是這番話讓樊世榮心髒病發作,當場栽倒在地上,樊疏桐還算有“良心”,在救護車趕來之前,竟還幫樊世榮做了幾分鍾的人工起搏,正是那幾分鍾人工起搏為搶救爭取了寶貴的時間,可是樊疏桐幫忙把父親抬上救護車的時候,還湊在他耳根說:“首長,我不會讓你就這麼死的,你休想把秘密帶進墳墓。”
一字一句宛如掏心。
樊世榮聽到沒有不知道,但是在他清醒後他竟然要求醫生停止救治,當時寇振洲就在旁邊,他求了醫生又求老戰友,聲淚俱下:“老寇啊,你讓我去吧,我去了就是最大的解脫,我怕活著,怕看到桐桐,我沒法跟他交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