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動靜不小,驚得般春都跑過來看:“怎麼了?什麼東西?”
李小二詫異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砸在地上的包袱,重新伸手提起來,卻又不覺得重了,仿佛剛剛那千鈞的力道都是錯覺。
“奇了怪了……”他將包袱放去堂桌上,嘟囔著拆開。
亂七八糟的廉價物件都沒摔壞,破銅鼎本身就是壞的,更不用擔心,李小二招呼般春把東西往博古架上擺,正要拿起銅鼎的時候,旁邊卻伸了隻手來。
樓似玉很是小心地將那巴掌大的銅鼎捧進手裏,眼裏的光溫柔得不像話,她轉來轉去將銅鼎仔細打量過,又捏起手帕細細地將上頭的陳泥擦去,最後竟是咧嘴笑了,笑得分外開心。
“掌櫃的?”李小二莫名地打量著她的表情,“這……該不是小的撿著寶了?”
“一個破物件,能是什麼寶?”樓似玉嘴上這麼說著,手上卻是小心翼翼地將銅鼎放進了博古架最中央的格子裏,左右看看,滿意地點了頭。
“都別動,就這麼放著。”
“是。”
困惑地叨咕兩句,李小二搭了帕子就要去灑掃。
“哎,等等。”樓似玉叫住他,側頭看了看外麵天色,“把點燈的引子拿來。”
日近西山,暮落黃昏,又到該掌燈的時候。可李小二不明白:“您不是說不點了嗎?”
“那是昨日,今日我又想點了,你也要多話?”樓似玉橫眼過去。
李小二閉了嘴,順從地去拿了火引和長竿,遞給她。
餘暉四降,街上盡是繁市褪後的蕭條空落,宋立言踩著自己的影子往掌燈客棧的方向走,眉頭皺得死緊。
派去查糧倉的人回稟說發現了不下六個耗子窩,統統以開水澆灌,打死逃竄的活鼠二十餘,除此之外別無異象。
鼠妖一向小氣,斷不是任著別人在自己老窩撒野卻忍氣吞聲的主兒。上清司的《萬妖錄》裏寫過:鼠族之王,常碩也,睚眥必報,錙銖必較,凡人犯其半分,毀家滅門,不得安寧。
他都讓宋洵去提前守著了,誰曾想奪神香也沒派上用場,從開巢搗穴到剿滅鼠害,鼠妖一族一直都不曾出現過。
是他算錯了,還是樓似玉撒謊了?這縣衙裏,會不會壓根沒有妖怪?
心裏疑竇更起,宋立言眯眼想著那狡猾的客棧掌櫃,冷哼了一聲,拂袖就想去找人問話。
然而,他抬頭,恰好一盞橙黃色的燈在屋簷下頭盈盈亮起,有人支著長竿抬頭往上瞧著,臉上的笑意恬淡安靜,鬢發被暖光一照,呈現出一種溫柔的顏色。
宋立言一愣,停住了步子。
樓似玉撐著長竿將兩盞燈都點了,笑著歎了口氣,那氣很綿長,像數不盡多少年的相思,又像是擔憂著什麼的惆悵。眼尾一掃,她抬眼看向他,仿佛早就知道他在這兒了一樣,從善如流地屈膝行禮:“恭迎大人。”
晚風吹過,客棧門口掛著的銀鈴也響了,像是同那掌櫃的一起,在誠心誠意地歡迎他。
眉梢微挑,宋立言突然覺得有種古怪的熟悉感,這樣的場景他好像在哪裏見過?
不過隻片刻,恍然的感覺就消失了,他走上台階,垂眸看著她問:“兩天之後的開倉日,掌櫃的可有空?”
樓似玉眨眼,撇了撇嘴:“奴家有沒有空,還不全是大人說了算?大人允我這客棧重新開門做生意,那奴家自然就沒空了。”
宋立言點頭:“那就不允了。”
樓似玉:“……?”
越過她走進大堂,宋立言正想同她說糧倉的事,可不經意抬眼,他瞧見了個東西。
不打眼的破銅鼎放在櫃台後頭的博古架上,發著微弱的、隻有他能看得見的白光。走近兩步,銅鼎上的饕餮雕紋也清晰起來,黑雲勾繞,從三足到鼎耳,中間乍然破開一個口子,在木架上漏下一個光點。
神色驟變,他大步走過去將那銅鼎拿了下來。
“哎,大人!”樓似玉從後頭跟上來,作勢要攔他,“這可是奴家剛得來的寶貝。”
“你得來的?”捏著銅鼎沒放,宋立言眼神有些淩厲,“你從何處的來的?”
樓似玉被他嚇了一跳,扁著嘴小退兩步:“從……從隔壁當鋪呀,小二剛剛買回來,才擺上去沒多久……”
知道自己失態了,宋立言閉眼,稍稍收斂了些。
這不能怪他,他現在手裏拿著的這個銅鼎是上清司失落千年的聖物滅靈鼎,上清司費盡了人力物力也沒能尋回,卻讓他在這麼個小破客棧裏看見。此等刺激,誰受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