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1 / 3)

我是一個皇帝。

一個……一言難盡的皇帝。

金桐說我一副妖孽皮囊相,是塊當昏君的好料子。

所以自十五歲登極,我就開始努力改變,好讓自己顯得不那麼昏君。

這個願望在沒努力幾天就逼死了荷華後宣告破滅。

我的難過與痛苦無人能懂,金桐也無法理解,不過她很能安慰我。

望過來的目光裏有媽媽的慈祥:“殿下,自古做皇帝在取舍之間能做舍棄小我成全大我。日後都是會被歌功頌德的。”

小我是荷華,大我是江山與帝位。她明明知道,若我有選擇的空間必定是要取小舍大的。

我忘了說,她也很能在適當的時候在我的傷口上撒鹽。

“你不要再叫我殿下,不合時宜。還是叫君上罷,有威嚴一點。”我道。

她眼裏的擔憂都要溢出來,唉聲歎氣:“我這不是看你不想當皇帝嘛!叫聲殿下也好讓你緬懷下那一去不回頭的年少青春。啊,青春~真可愛青春……”

她竟然還唱起歌來……

我早已習慣。

從小到大她對我的好總是體現在奇奇怪怪的細枝末節處。經緯謀略她不懂也沒有資格教授。畢竟我不受寵,名義上確是皇子,有的是學士帝師傳授知識。然則她自小便告誡我要懂“禮貌”,這比宮學上領教到的許多大道理都實用。

譬如從前將皇父的折蘭貴妃暗暗拖至無人處沉井。我搬石頭沉井前就十分鄭重地給井底下撲騰的她先道個歉再放手。

靜靜看著月色襯托下冰涼的井水隱約浮起一層層混濁又模糊不清的暗色,甚至默默用金桐教過我的方法雙手合十為她超度,阿門,願上帝祝福你。

金桐曾為我總結出了一套宮廷生存法則並語重心長地教導曰,“孩子啊,你沒權沒勢又不招你爸待見,諸多皇子裏又屬你年齡最小。跑路不快,打個架怕都隻有被搓圓捏扁的份兒。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適當時候你得學會"苟’"啊!何謂"苟"?這個解釋起來就有點話長……”

——總而言之,’苟’就是無論對著誰都要有禮貌,你可以私底下戳他小人,但麵上一定要笑嗬嗬的,笑到別人都腆不下臉為難你,這個笑要怎麼把握尺度呢?來,姐姐給你畫個餅狀圖加強下理解。兩分的隱忍,兩分的狗腿,三分可憐,加一分滑稽,再有兩分真誠……

太複雜了,這不是當年一個六歲的我能理解的表情。

後來金桐放棄,索性道,“一不對勁你裝可憐。假裝你很難過很無辜的樣子這個你該懂罷?”

這個我懂。

她說的話有時候跟她的人一樣奇怪。我猜想是從前失足掉過湖裏的緣故。雖然最後被救了上來但腦子在湖裏泡久了落下毛病。

鑒於她是母妃身邊的隨侍女官,有毛病就有毛病罷,我和母妃也不是那麼愛計較的人。

主要是身邊也沒啥忠心的宮人可以用……

話說回來,她雖打趣我,但我仍然禮貌地跟她道謝。

結果她又歎氣:“你這個皇帝當得太憋屈了!我原還指望你帶我走上人生巔峰。”

這話我很是認同。

憋屈是憋屈了點,但做個憋屈的皇帝比做個憋屈的皇子好不要太多,還有什麼好計較。

究其原因,我從前未想過禦極,最大的世俗願望也就是做個輔佐明君的賢臣什麼的。結果……我成了個“妖帝”,字麵意義上的。

自出生就因長相略有些異於常人而被同族兄弟排擠。至於宮人們,地位比我低,向天借膽也不敢排擠我,反而有點懼怕疏遠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可能因為我自小長了一雙與眾不同的眼睛。

母妃是個比金桐還樂觀的人,她總是在兄長們欺負我後,摸著我的額首用那帶著異域人特有的口音別扭的說:“夷亥乖,他們在嫉妒我兒貌美呢。給你糖吃。”

我當然知道我貌美,不過她每次安慰總要加個“給糖吃”的後綴導致我自記事起最厭惡的就是吃糖,比兄長們的排擠還要難以忍受。

救命!甜不溜秋的東西誰要吃。

不過這種積極的生活態度確實影響了我,以至於我從小有一個夢想,有仇必報,若有不報,時候未到。

倒也不敢跟母妃說,主要怕被認為三觀不正,一點也不天真無邪根正苗紅而遭到她愛的毒打。但仔細想想她自己都是個敢掄起手臂跟嬪妃們互扇巴掌的人……

做皇帝,身掌天下之權者血統純正是必須。

母妃是位罕見的異域人,沒錯,就是金發紫瞳,雪膚如凝脂兼之溫柔豔媚的那種,被當成珍貴的貢品獻給了彥稽朝的皇帝。

她不知道自己來自哪裏,自己的族人是誰,還有沒有其他親人在這世間,就象憑空冒出來的。後來輾轉落到邦國部落手中,因為實屬珍稀絕色,普天裏都找不到幾個象她這模樣的,就糊裏糊塗被送進宮當妃子。

金絲雀通常都是被人上人豢養的命運。最好的結局是在金砌的牢籠裏活到老,再老到死去。進了皇室,後代若要位極乾坤先不說血統,單是相貌怎麼看都有失端莊,皆因做皇帝又不是單單靠美□□惑就能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