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父趕在春去夏至前舉行了一場春蒐。一行隊伍浩浩蕩蕩往哨鹿那裏趕。不用想，肯定是他在禁宮裏憋壞了，悶得要給自己找個理由出來透透氣。
春蒐是眾兄長表現的機會，而這個時候我隻需要做個安靜坐在角落裏隻懂得掃蕩食物的乖巧小豬即可。
從前還有金桐陪同，這次隻有我一個，多少有點寂寞。
無聊到一路上隻能吃吃吃，吃完睡睡完吃，等第二次從規格極高的香車上打著嗬欠揉著眼睛醒過來才終於到了目的地。
我以為這場春蒐跟以往幾次沒有任何不同。事實證明，七歲的我見識確實還是太少了。
也是在這場春蒐中我終於見到了活的羨九。
為什麼用終於……
因為自我出生之日起，這位傳說中的羨九仁兄隻活在金桐的彩虹屁和話本裏，更甚或宮裏流傳的各種無從考究真假、有關於他的八卦傳聞中。見都沒見過一次，在我看來這是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神秘得不象一個朝廷官員的人。
羨九出身於曾經輝煌無比的四大家族之首的香氏。
當時有個說法，香氏與君氏共治天下，凡皇後位亦非香氏女郎莫屬。其他世家氏族想都不要想，能出個皇貴妃已是祖上燒了高香，那是從香氏世家的指縫漏下來兼之帝君確實寵愛無比舍得頂住壓力擢升的福氣。
彼時帝位如同虛設，“君上”成了個吉祥物般的存在，天下盡握在以香氏為首的四大家族手中。按這個趨勢發展下去，指不定哪天就改朝換代，沒我們姓君的什麼事了。
轉機出現在皇祖父身上。多虧年少禦極的他一路忍辱負重，永不言棄堅持到最後，從衝齡踐祚到羽翼豐滿，終於扭轉乾坤為君氏皇室打了場漂亮的翻身仗。
為了做這件事，皇祖父花費了整整二十四年時間。終於在時機適宜之際以雷霆的手段迅速撥亂反正，一舉削弱並清洗四大世家在朝中的勢力與影響，收攏政權。
權力更迭免不了鮮血與殺伐，道路是曲折的，幸而結果是光明的，還了治下一片安穩太平。
如今匆匆不過數十載，當年攝政的四大家族如今多已不負盛名，甚或門第凋零，家道敗落，還不如菜市口那賣豬肉的。
國史上對於這段過往隻有寥寥數筆，並沒有記載得那麼詳細，但帝師在課上講得簡直比坊間傳奇故事還要生動精彩。講國史的是當今丞相於海涵，鑒於他的語言藝術總是遊走在要麼說話隻說一半，顯得極為高深莫測總要讓人去猜；要麼說的太過，極容易就把人唬了進去這兩個極端之間。所以並不排除這裏麵有誇大的成分。畢竟皇祖父是於丞相的偶像，正如同羨九是金桐的偶像。偶像的一舉一動哪怕放個屁看在崇拜者的眼裏都是香氣襲人的。
不過從一無所有的傀儡皇帝到為君氏皇室帶來一個燦爛的未來，這確實是舉世無雙的功績，更遑論皇祖父一生勵精圖治，勤勉兢業。我雖未見過皇祖父，卻感覺他離我並不遙遠，十分地景仰。他的一生簡直就是逆風翻盤的標杆，酷得無與倫比。這難道不比皇父領著愛寵們浩浩蕩蕩去打獵更來得激動人心？！
皇父有個好父親，不象我……
唉，算了，不說了。
而羨九則是在那場風暴中生存下來的幸運兒童。當年他還小，放過他隻能說明皇祖父是個鐵血卻不乏柔情仁德的帝皇。先不管實情如何，但至少表麵看來如此，殺與伐兼具，還能贏盡民心，不愧是我向往的皇祖父！
之後年幼的羨九被流放，孤身遠走異域又是另一段故事了。連他的資深崇拜者金桐都無法了解到的經曆，我更是無從探究。隻是從所得知的零碎信息整合起來可以看出，他也是個十分不屈的人，遠走異域在那荒涼艱苦的環境非但沒有自怨自艾，反而利用自身僅有的優勢苦學，得到異族人的信任，為當地開拓棧道，廣修道路並且還成為與彥稽朝商人生意往來的溝通橋梁。因為貿易的繁盛為那裏貧瘠的環境帶來很大的改善，當地的領袖很尊重這位來自帝都的翩翩公子。而重返帝都也帶著異族人對皇朝的朝貢與臣服回來，母妃便是其中最為珍貴的貢品，自此開啟了屬於羨九的時代。
我對他的印象一直很模糊，上宮學前若不是金桐跟我說，還一直以為羨九隻是個擅音律且極懂得附庸風雅的藝術家，偶得皇父青睞便被提拔為帝師，讓他教授皇子們琴棋書畫等技能，借此熏陶皇家的文藝氣質。
中途皇父可能又發現這位藝術老師的政治能力也很好，轉而讓他改走政治路線，為國效力。羨九的外交能力跟他的外表修養一樣出色，所以皇父很樂意派他出去跟各個周邊小國部落言和交好，宣揚國威。畢竟派個醜又沒啥手腕的人出去可能最後得動用武力才能收複人心。但一個美人，尤其是風姿綽約、長袖善舞的文藝型美人你就完全不用有談崩的擔心。能不費一兵一卒占人便宜誰願意大動幹戈耗費軍餉去打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