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一年的春事將去了,卻是以這樣的方式結束。
正如我從未曾想過傷害任何人,可我的到來成了阿兄的催命符是不爭的事實。
什麼都是事與願違。
此時的晉王府想必亂得象炸開了鍋,而宮中也會很快接到晉王仙逝的消息。
我在建府另辟的閣樓裏枯坐了一日。
人生即是如此。在需要的時候成為一枚棋子,不需要了可以成為替罪羔羊。不管是身居高位亦或是遭受打壓,其實都一樣。不知道自己的未來在哪裏,那些遠大的夢想,頭懸利劍的恐慌,要怎麼權衡來自這個朝廷最至高無上勢力的猜忌與打擊……都象是黃粱一夢。
她伸出手來默默握住我的手,在遍地生寒的黑暗中,隻輕輕的一眼,那樣的溫暖悱惻便生生地刻進我的心脈,從此有了名字。
府上的人候在漆紅雕門外小聲恭敬地喚。
我知道,我不該留在這裏。起身時,對小十七道:“走罷。我們去上一炷香。”
或許之後無法送阿兄一程,那就看最後一眼。不想留下來的最後記憶裏竟是那縱身一躍的激烈與決絕。
有人為我加上素衣。周圍人來人往而安靜得詭異,看來宮中已經有協辦喪儀的人來了。來到甫布置好的靈堂裏,棺中晉王的遺容很是安詳整潔,冰雪一樣的容顏,完全想象不出墜地時那支離破碎的模樣。看得出是精心修補過的,隻是臉部線條不知是因為死亡或是曾經的傷害而略顯僵硬。
我接過管事遞來的香,再三地拜後小心慎重地插在爐上。沒有哭,沒這個必要,也會被認為假惺惺。
之後出晉王府,也無人敢攔。天色已經黑透,大街上因宵禁而無人。隻有馬蹄踏踏在禦道上不緊不慢地行走的聲音。
外麵突然傳來異樣動響。車外馬夫一聲慘叫後,駿馬嘶鳴,十數支箭矢劃破夜空飛來,紮進車廂。小十七已抄起手中的錯金刀劈向破窗而入的蒙麵黑衣人。
寒光乍閃,鮮血飆濺成簾,腦袋已跟頸脖分了家,骨碌碌地掉在車板上滾了幾圈,嵌在臉上的兩隻眼珠子猙獰地突起,死不瞑目。
驚雷滾湧,豪雨泱傾。
利刃交鋒,刀光劍影,四麵陡然炸開。十數名黑衣苦纏那道纖削而利落的倩影。
劍花簌簌,直刺而來。
我默默,淡然座上,好整以暇,隻等那劍鋒抵頸的一瞬。仰身閃過疾扣那隻執劍的手腕,執起釘在板上的利箭,沒有絲毫猶豫直插入對方頸部,穿肉擦骨。
零星的赤紅血腥帶著溫度濺在麵容之上,很快被打落的滂沱暴雨衝去。
我搶過冷劍,泠泠寒光,斬碎彌天的大雨,踏進血氣狂漫中廝殺。
天公掣銀索,如森然巨蟒盤桓高空。
她在圍困中橫刀直逼,颯颯出聲,疾步上前,淩然殺退一名黑衣。
我與她,隔著血海與驚雨,刀與劍,相望。
鳴雷撼地,驚落白光,照亮那被騰騰殺氣熏染得濃麗嫵媚,詭豔幽冷的眉眼。烏黑淳澈的瞳中,一絲微訝之色閃過,稍縱即逝。
劍下亡魂誓死不休,血盡氣斷前,愴然仰天高呼:“斬惡鬼,為晉王雪恨!”
最後的落音凝在一個“恨”字上,尚未成音。
尖鋒抵眉心,劍光如銀火飛濺,瞬息貫穿腦後,如鐵釘嵌木,穩穩當當。
穩穩當當地腦袋迸炸,一分為二。紅血白漿,融入春雨,潤澤萬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