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就是個“B”(1 / 2)

李新民一度認為自己能活著就是個錯誤。30多年前生他的時候,一起呱呱墜地的本來是兩個嬰兒。李新民隻是其中的“B”。那個“A”,也就是李新民的孿生哥哥,在出世1個小時後被宣告死亡。據說是因為生的時候羊水進入了他的氣管,生下來就不會哭,醫生救了幾下,放棄了。

李新民的媽是那個時代的女強人,懷胎九月了還堅持工作在崗位上。李新民的爸從結婚那天開始,就把自己一股腦地交給了老婆。老婆說什麼自己幹什麼,指哪打哪絕不含糊。麵對老婆肚子裏自己的骨肉,看著老婆仍然是一幅英勇就義的工作狀態,他並不敢多說什麼,隻能盡量早回家,多做家務。那個時侯的人都那樣,誰家不生個三個五個的,要是哪個婦女剛大了肚子就休息在家吃閑飯,才會招人恥笑。李新民的媽骨子裏就要強,堅持一切如常,上班幹活洗衣服扛大米,在眾人的讚許和老公的提心吊膽中等來了預產期。

李新民無法想象,自己的媽懷著兩個孩子竟全然不知。懷胎十月,老媽沒有照過一次B超,沒有驗過一次血,甚至連起碼的葉酸都沒吃過。後來每逢父母想起那個沒有哭過一聲就沒了的兒子的時候,李新民就說:“幸虧沒了。不然活著也是個傻子!”

有一陣子,李新民還慶幸,如果生活中多了那個兄弟,自己的日子一定會受到影響,也許就不是今天這個過法。按照自己父母的實力,保不齊,哥倆隻能供一個上大學,那自己會成什麼樣?不敢想。

可是後來,成人了、長大了,李新民對生活的真實和無情感受得越來越深刻的時候,他又在想,為什麼死的不是他呢。為什麼那個“A”非要搶在他前麵擠出去,去嗆那口羊水呢?

李新民家裏關於“A和B”的秘密始終沒有外傳過。一家三口都小心翼翼地保守著這段曆史,確切地說,是李新民和他爸小心翼翼地注意著不在他媽麵前提起。因為往事不能隨風,自從進入了40歲,李新民的媽就仿佛一直處在了更年期。狂躁,點火就著,看家裏的兩個男人都不順眼。老的窩囊,小的沒出息,永遠無法跟誰家那個小誰相比。每每看著兩個人運氣,老太太就總能在適當的時間適當的地點想起那個已經記不清模樣的嬰兒。嬰兒死的太突然,兩口子還沒來得及給他取名字,這在日後的描述上形成了障礙。但是隻要老太太一說:“我的兒啊。”李新民就知道,老媽叫的絕不是自己。

全世界,除了李新民家裏人,第一個知道這個秘密的人是姚逸。姚逸是李新民的中學同學,確切地說是師妹,低李新民兩級。他上初三的時候她上初一。兩個人在同一所學校裏讀書,可是班級在不同的樓層,分享不同的老師和同學,生活軌跡本沒有交集。可是在一個周一的早晨,李新民認識了姚逸。

每周一是李新民最頭疼的時候。初三了,雖然身在重點校,但是自己的成績在班裏也就排在中間靠前的位置。這個地方實在是尷尬。如果排在中間靠後,或者幹脆就是後幾名,考生和家長也就踏實了。中考前麻利兒地選個中專職高,也就省心了。要是在前幾名,也好辦,隻要不出意外,考本校乃至更好的名校都可以。凡是好學生都不用著急,一模前,老師自然就會透口風給你,報個什麼誌願,或者幹脆就保送本校了。

可惜李新民不行。功課在中間,座位在中間,性格緘默,言語無多。男生熱愛的足球他不玩,女生眼裏的白馬王子也沒他。別人或者高調地學習或者高調地戀愛,兩撥人互相瞧不起,可兩撥人裏都沒他。李新民家裏三代沒有上過大學的,他這一輩隻有他一個人上了重點中學,算是和大學沾了邊。這是讓李新民的爸媽在家族中頗有麵子的一件事。也正是因為這個,李新民的媽才更關心兒子的學習。

初三了,李新民課本上那些物理化學幾何英語,對於爹媽來說無疑就是天書。自己輔導肯定沒戲,找家教,舍不得。李新民的媽能做的就是每周去一次學校,追在老師屁股後麵問情況。問了班主任還不行,還要把六門主課的老師都問一遍。可惜,老師們總是不能給出新民媽期待聽到的答複。所有的老師對這個中間檔次、貌不出眾的男生都印象不深。問多了,也隻能擠出了一個“還行吧”、“還得努力”什麼的。臨到中考了,再給這樣的答複,李新民的媽顯然是不能滿意了,對老師沒辦法,隻能逼自己的兒子,把名次提到前5名去。隻有這樣,李新民才能引起老師的注意。

每周一早上,李新民都會消化不良。在家裏吃的這頓早飯是什麼基本上記不住,但是老媽的叨嘮卻能繞梁三日,有時候甚至到了課堂上,耳朵裏還塞滿了老媽不滿意的斥責。這個周一,李新民照例裝了一腦袋批評和鼓勵走到了校門口,可是還沒進校門就被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