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雲霜道:“阿清,這些不是你操心的事情,你隻管認真讀書就行了。”
謝邕一直緊皺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來,他歎了口氣,似乎要將胸中的憋屈全部吐出來。“小雲朵說得對,我已年過半百,這些年一直在外征戰,甚少陪你們,就連柏哥兒出生都沒能趕回來,我虧欠你們的實在太多。現在大周與其他國家都相安無事,我留著十萬大兵有什麼用?還不如在家陪陪你們,教教幾個小孫子習武、讀書。”
柏哥兒是謝邕長孫,他出生那年,謝邕在東海平息流民叛亂,直到柏哥兒半歲了謝邕才回來。沒能參加長孫的洗三、滿月、百月,一直是謝邕心中的遺憾。
謝韞清接過謝邕手中的茶杯,給他重新倒了杯茶水,“父親明白這個道理就好,父親若是一直捏著兵權,先不說天子怎麼想,肯定會有朝臣興風作浪,彈劾父親的。父親待在家中,我們一家和樂融融,父親再去找以前的舊友喝酒聊天,豈不自在?”
謝邕仰頭將茶水一飲而盡,似乎喝出了酒的暢快,他一拍桌子,“你說得是,我已經五十有三,領兵打仗一輩子,就不許自己安享晚年了?”
謝韞清鼻尖有點發酸,一滴淚水掉了下來,她卻笑道:“隻是委屈父親了。”
從顧雲霜那裏出來後,謝韞清便回了蔚然居,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一遍又一遍彈琴。
她腦中一點樂調都沒有,但是熟能生巧,一串又一串悠揚的琴音從自己指尖流瀉開來。
謝韞清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當中,忽然感覺眼前有陰影投下。
謝韞清抬頭,她正臨窗撫琴,窗戶是半敞著的,此時窗外站了一個人。
那人眉目如畫,舉手抬足間帶著渾然天成的氣韻。
“豫小王爺,怎麼,堂堂王爺不做,怎麼做起這擅闖女兒閨閣的事情來?”謝韞清展顏一笑,她此時十分肯定,蕭玄已經知道自己偷聽的事情了。
蕭玄立在窗外,外麵遍植竹叢和梅樹,正好隱蔽身形。
他隔著窗與謝韞清說話,臉上笑容溫和,“謝姑娘昨日不也是做著偷聽的勾當?”
謝韞清指尖動作未停,依舊彈著曲子,“小王爺說什麼臣女不懂,臣女隻知道,若是臣女現在一聲尖叫,臣女的侍女便會進來,到時候小王爺會顏麵盡失的。”
蕭玄翻身進來,彎著腰居高臨下看著謝韞清,勾唇一笑:“那你有沒有想過,你的丫鬟看到我們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會怎麼想?到時候你也會沒了清譽。還是,”他欲言又止,“你覺得我豫王府缺個王妃,想嫁到豫王府做我的王妃?”
謝韞清仰頭看他,“小王爺,大白日的可不要做什麼美夢。你隱藏蟄伏多年,不就是為了讓天子以為你是個不足為懼的紈絝子弟嗎?若是娶了我,天子會不會懷疑你有不軌之心?你自己想死,別拉著我們謝家下水。”
謝韞清終於彈完一曲,她正想換個曲子彈,蕭玄忽然按住她的手。
“倘若我真的想死呢?”蕭玄臉上不再是那種玩世不恭的笑,卻讓謝韞清有些不習慣。
謝韞清與他對視了一會兒,移開目光,“小王爺若真的想死,臣女雖不會讓謝家陪著你一起死,卻也不會阻攔。”她恨天家,恨他們的道貌岸然,冷酷無情,但是卻不恨這個小王爺,至少他沒有那些虛偽肮髒的手段。
蕭玄鬆開按住謝韞清的手,自己勾著琴弦,彈了幾個音,才漫不經心說道:“從第一天見到你那日起,我就知道,我們是一類人。”明明都討厭一個人,卻要掩飾自己的情緒,做出恭敬溫順的樣子。
謝韞清指尖還殘留著屬於蕭玄手心的溫熱,她看著自己的指尖,過了許久才開口,“我和小王爺都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可是我們又不是一路人。你想要的,卻是我想要避開的。小王爺,你該走了。”謝韞清直接下了逐客令。
蕭玄輕聲一笑,“說起來,我是你外祖父的學生,你怎麼也該叫我一聲師叔吧?”
“臣女自知身份卑微,唯恐叫您師叔會被人誤解為趨炎附勢,小王爺既然知道怎麼來到我的院子,也該知道如何出去。您賴著不走,莫非是要臣女送您出去?”
“自然不敢勞駕謝大小姐,我自己用雙腿走出去便是。”蕭玄依舊油嘴滑舌。
謝韞清看著蕭玄翻身跳出窗外,足尖輕點,已經飛身躍出了數丈。謝韞清忽然便想到了,蕭玄昨日讓屬下找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