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長一:“……”
紀天銘:“……?”
小姑娘明顯揣著心思不跟他們講呢,奶白的腮幫緊緊繃著,好像怕他們問,銳利的小眼神又寫滿“再問也不告訴你”。
但這種事情,她確定要跟鍋鍋講?
一時間,哥哥們竟然不知道要同情還是提防鍋鍋了。
他們視線詭異,少年倒是很平靜,把熱好的牛奶放到小姑娘跟前:“說什麼。”
花啾抿了口牛奶,眼睛一眯,悄悄跟他附耳:“等會兒跟你講。”
少年聽她說話的時候,側耳垂頭,冷眸裏不帶敷衍。
仿佛小姑娘說句“我放了個屁”他都會放在心上。
擔心女兒早戀心慌慌的連秋芸看著這一幕,嘴角下意識一勾,又一頓,神情擔憂。
等小姑娘去寫作業了,連秋芸叫住鍋鍋,推心置腹道:“你是個什麼樣的孩子,我和你紀叔叔都看在眼裏,心裏有數,但現在的孩子早熟,你也不能什麼都順著,該拆就拆,該攔就攔,機會是要靠自己把握的。”
少年嘴角抽了下,不知聽懂了沒。
“……嗯。”
連秋芸欣慰地走開。
第二天鍋鍋就陪著小姑娘出門了。
回來時依舊很晚,看不出發生了什麼,但少年依舊平靜,小姑娘依舊精神氣十足。
她覷一眼想說什麼的三哥,衝他做了個鬼臉,飛速跑開。
但花啾的行蹤最終還是被本地電視台暴露了。
“小學生深秋祭掃,環衛工人齊道好——”
“秋風蕭瑟,天氣轉涼,但老百姓的熱心永不降溫!近段時間,我們注意到即便在深秋,烈士陵園也總會出現一些熱心的身影,向烈士們獻花,幫環衛工人們清掃落葉……”
“甚至有位祖國的花朵,一周兩次,次次報道……”
鏡頭遠遠掃過去,小姑娘正在獻花,雖看不清臉,但能看到她穿著靛藍色校服,側臉白皙,還帶著微微的嬰兒肥。
紀家人古怪的目光頓時變得匪夷所思。
就這……
就這???
這有什麼好瞞的!
而花啾聽著主持人的播報,瞬間惱羞成怒。
什麼小學生?
她都初中了,怎麼回事!
紀天銘疑惑發問:“你怎麼回事?”
雖然她突然熱血發作天天去掃墓、還恨不得賴在陵園是有點奇怪,但畢竟做了好事,不至於瞞著吧。
花啾目光躲閃:“我做好事不留名……”
紀天銘挑眉,自動把這歸結為小姑娘不好意思了。
他清楚這個年齡的孩子追求酷炫狂霸拽,怕被人笑話,總是掩藏自己的善意,便鼓勵妹妹道:“做的不錯。”
“但你學習抓得緊,這種事盡心就夠了,不用這麼頻繁。”
花啾小雞啄米般點頭。
但她左耳進右耳出,依舊我行我素。
時光輾轉,歲月如梭,誰都沒想到去墓園這件事小姑娘竟然堅持了一年多,她去的次數頻繁到工作人員都熟悉她了,節假日還順帶送她員工禮品。
於是不能到墓園時,花啾還跟他們打了招呼:“叔叔阿姨,我這段時間不來了。”
“要期末考試了嗎?那是得好好準備,加油哦!”
“不是啦,是高考。”
“???”
想要進入夏華大學的少年班,必須先取得複試資格,而這個資格由高考分數決定。
進入考場時,十三歲半的花啾排在高三生的隊伍裏,簡直像個小學生,惹人注目。
但出來之後就沒人盯著她看了。
大家都在抱頭哀嚎——
“我現在呼吸不暢不要跟我說話tat”
“救命,看到卷子之後我整個人都是懵的!刷了一年的題都沒碰上這種題型,我完了!”
“這個呢,最後一道大題……啊啊啊完蛋,算了不跟你們對答案了!”
花啾背著皮質小書包離開氣氛凝重的考場。
車子早已在外麵等著她,鍋鍋接過書包,等小姑娘嘰嘰喳喳地坐上車後,傾身揉了揉她的腦袋,在她身旁坐下:“啾啾,我們去醫院。”
花啾愣住。
她這才發現車子的方向不太對。
“爺爺需要我們。”
花啾嘴唇動了動,懵然道:“可是爺爺不是好好的嗎……”
備考前一段時間,她還去看爺爺,那時他臉色不錯,花啾興奮地跟他商討八十大壽怎麼辦,還畫了個餅,說要送他一份大禮。
大壽還有兩個月,禮物她也還沒準備。
鍋鍋看出小姑娘的想法,安撫道:“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們先到醫院。”
花啾小嘴緊抿。
趕到醫院時,老人正在重症監護室,花啾透過窗戶看見他褶皺憔悴的麵龐,眼睫顫顫,淚珠一下子就滾了出來。
已經回國的紀天鈺正守在外麵。
他眉心蹙著,顯然也心情沉重,但還是安慰妹妹:“隻是昏迷,別擔心,還在治療。”
花啾揉揉濕潤的眼睛:“二哥,我要進去,我要陪著爺爺。”
紀天鈺搖頭:“重症監護室不能久待,會影響治療。”
花啾帶著委屈的哭音:“我又不是人。”
“……”
紀天鈺沉吟。
片刻後,老爺子的病床邊多了一個玉饕餮和一口青銅鍋。
-
紀維庸恍恍惚惚,不知怎麼,突然感覺自己的身體變輕了。
混沌的思緒也逐漸變得清晰。
他的眼前出現一些畫麵,從沒有過的記憶湧入腦海,再一眨眼,眼前出現了磚瓦矮屋,潺潺溪流,雕刻玉石的做工台,還有一尊剛雕好的小饕餮。
圓墩墩的玉饕餮蹲在紅布上,憨態可掬。
紀維庸倒吸一口氣。
他聽見自己在給小饕餮講故事。
與此同時,紀維庸消化著腦內的記憶,才知道原來這是自己的前一世。
千年前他是個玉癡,算是玉石雕刻一道的能工巧匠,但因過於癡迷此道,為之傾盡家產潦倒度日,落得個孤寡終生的下場。
但這在他看來並不算什麼。
他以玉為伴,終生沉迷玉雕,並精研自己的技藝,跟普通人所追求的人間煙火不同,自己獲得了滿足便不管其他人目光。然而他一輩子雕人雕神雕物件,處處下功夫,讓他心覺有靈的竟然是個閑暇時雕出的小玩意兒。
老人雕出小饕餮時便覺得喜愛不已。
放置日久,更覺得小東西有靈性。
那是說不清道不明的一種感覺,好像他把心血傾注上去了,終有一天,誕生於他手底下的作品有了回應,親親近近地陪著他。
於是老人離經叛道地給小饕餮取了名字,還把它當成自己的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