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啾和鍋鍋的少年期尤為漫長。
父母相繼離開時, 他們還是少年的模樣,百年時光彈指過,即便科技高速發展, 人工器官幫助人類擺脫了身體的桎梏, 將平均年齡延長至一百三十歲, 也還是要麵臨說再見的一天。
紀天鈺是哥哥裏壽命最長的一個,外界紛紛擾擾, 他始終埋首沉浸於實驗室近百年, 為人類的發展作出了不菲貢獻, 臨終時也依舊溫厚從容。
小姑娘的麵龐仍舊如往昔般年輕稚嫩。
“哭什麼。”紀天鈺抹去她眼下淚珠,麵龐蒼老,聲音卻依舊清潤, “怎麼還像個小孩子。”
花啾埋著腦袋, 眼眶紅紅的, 聲音發悶。
“對不起。”
“如果我不是妖怪, 和大家一樣……”
“不要說傻話。”紀天鈺打斷她的話,“因為你的存在, 我們的生命才有了不同的可能, 比常人更精彩, 不是嗎?”
小少女默然不語,忍住眼眶裏的淚珠。
家人的愛和保護, 讓她如同溫室裏的花朵, 多年來不染世俗,仍舊保有稚子的天真。
這也是她的底色。
蔫頭耷腦的,倒是讓人想起從前她剛來家裏時了。
紀天鈺目光放軟,虛弱的聲音依舊從容。
“啾啾,我們都是笑著走的。”
“不要自責, 不要難過。”
她帶給紀家人的不僅是生時的滿足,哪怕臨終了,看見依舊如往昔的小朋友,也能回憶起快樂的時光,心中充滿甘甜。
是他們於她有愧。
花啾化成原形送了二哥最後一程,這之後祭拜了家人,便徹底離開夏城,定居在數千裏外的一處實驗基地。
時間是世界上一切成就的土壤。
漫長的等待中,她將繼續未完成的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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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過了多久。
小樹苗變成參天古樹,平原改道成丈寬的河流,附近村落都搬走了,相鄰的軍訓營地也早已夷為平地,唯有實驗基地留在原處,覆滿青草苔蘚,有人進出也引不起注意。
這些年的世界發生了很多變化。
妖怪的存在意外被世人所知,磨合幾百年後人妖和平共處,但要求從各方麵對妖怪進行限製的抵抗派仍舊占大多數,哪怕科技的發展讓人類的平均年齡達到三百歲,跟妖怪齊平,這一處境也沒能得到改變。
呼籲消除物種歧視的各方人員一直在努力。
但這改變不了暴露妖怪身份的公民被某些極端抵抗派唾棄甚至攻擊的現狀。
同處一個世界卻遭到低人一等的對待,為了向抵抗派表達不滿,有一部分妖怪徹底放棄了化形後的便利生活,以原形歸隱自然,排斥乃至厭惡與人類相關的一切,被視為妖怪中的激進派。
它們經常聚集於水草豐沛遠離人群的地方,譬如實驗基地附近。
這天基地外麵迎來兩隻大烏龜。
青色的烏龜體型秀氣,尾巴細小,懶懶地趴在一邊,另一隻烏龜通體玄黑,體型龐大,正緩慢而沉穩地扒土,為孩子們的出生做準備。
青龜:“扒深一點。”
玄龜:“好。”
青龜:“我今天背甲擦得亮不亮?好看嗎?”
玄龜:“嗯。”
“……”
青龜鬱卒,憤然道:“紀寒年,老娘是瞎了眼才看上你,三棍子打不出個屁來,以為老娘還是靈智未開的小嫩龜那麼好糊弄呢,下完這窩崽咱們就分手!!!”
玄龜一僵。
它加快了扒坑的速度,前爪沉穩有力,背甲漆黑發亮,無一處不彰顯著獨屬於強大公龜的魅力,幾分鍾便挖了個完美的卵坑。
暴動後風聲靜謐。
紀寒年心底微沉,正思索如何挽救自己岌岌可危的戀情時,河畔突然響起一聲驚呼。
“烏龜!”
這聲音屬於人類少女,帶著股憨萌勁兒:“鍋鍋,我要喝烏龜湯!!!”
“……”
兩隻長達一米的烏龜齊齊睨向她。
如果有正常人類在這裏,即便是抵抗派都會吐槽一句——這烏龜怎麼看都不像能燉湯的品種啊!
但少女眼兒亮亮,臉頰緋紅,真就一臉“這烏龜看起來好好吃啊我要拿它當食材一定很美味”的表情。
……都快流哈喇子了。
關鍵旁邊的少年還挺縱容她,也不管這食材能不能扛回家,冷眸一瞥,便向著玄龜而來。
玄龜同樣冷眼看著他過來。
將要被他拽住尾巴時,玄龜突然往殼裏一縮——!
青龜也慢吞吞地縮回殼裏。
邊縮邊想,真帥啊……
可惡,又舍不得跟它分手了!
在它們烏龜界裏,縮得越快的烏龜越有魅力,越能獲得雌性烏龜的青睞。
玄龜絕對是其中的佼佼者。
兩隻烏龜往殼裏一縮,就成了大磨盤,幾個成年大漢來了也搬不動。
少年卻沒有退卻。他修長手掌半截沒入龜甲,屈指一抬,便將近人高的巨大玄龜掀了起來,輕鬆拖在身後。
少女歡呼著迎了上來。
“——這隻烏龜好大呀!”
“——肉看起來也好多哦tut”
“——我們可以做龜肉粥!清燉龜肉!紅燒龜肉!可以吃好幾頓呢~”
少年:“一頓吃完也沒問題,不用省。”
玄龜:“…………”
有沒有人詢問它的意見?
玄龜當然不可能任由少年把它拖走,於是它使出了第二招——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