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看來對崔扶風真個無意,沈氏安了心。
陶柏年回鏡坊了,沈氏想起崔錦繡,很是惋惜,容貌不錯,性情也好,知書達理知情識趣,可惜是庶出。忽想起陶瑞錚,陶瑞錚也是庶出,配崔家庶女倒也合適,陶瑞錚比兒子還大了一歲,早該議親了,想了想,往姚氏住的院子去。
大戶人家妻妾爭風,一為情愛,二為地位,這兩樣沈氏都不在意。
她嫁給陶駿前,其實有意中人,隻是神女有心襄王無夢,未能如願,沈氏並不在意陶駿寵姚氏。陶家製鏡世家,一個青樓出來的姐兒怎麼也不可能當上家主的正室,她的正室之位不會有差池,樂得大方,處處厚待姚氏,凡自己有的姚氏必有,陶瑞錚與陶柏年起居飲食一般無二。
姚氏總說感念她恩情,二十幾年對她恭敬一如剛進陶家之時,帶著陶瑞錚也守本分,陶瑞錚在陶柏年接管鏡坊後便離開鏡坊,說怕兄弟爭鋒,沈氏看兒子癡愛銅鏡,對鏡坊執念甚深,在此事上也便沒相讓,拿了五萬金買下湖州城繁華地段一處臨街甚是敞闊的兩層小樓,給陶瑞錚開酒樓。
姚氏居處名春宵院,陶駿起的,取夜夜春宵之意,對姚氏的寵愛可見一斑。
院牆邊一棵桂樹,雖說花未開,沒有桂子月中落、天香雲外飄的美麗,綠蔭在夏日裏也令人看著隻覺清爽無比,往裏,廊前紫薇花鮮妍豔麗,美不勝收。
陶駿日常起居都在姚氏的院子裏,沈氏進院門,廊下婢子急忙通報,姚氏從裏頭迎了出來,一襲桃紅裙子,白色小衫外麵套了銀紅褙子,唇上口脂乃從洛陽快馬運來的牡丹花的花汁淘出來的,鮮亮潤澤,衣裳沒熏香,在身上抹了香露,氣味清新。
沈氏笑笑,無妒也無酸。
“雖說日頭西落了,可熱氣還甚重,姐姐怎麼過來了,有事讓婢子傳一聲,我過去便是。”姚氏疾聲道,走近,托扶起沈氏手肘,恭敬有禮。
“我老皮老臉的,曬曬不要緊,妹妹細皮嫩肉,可經不得曬。”沈氏打趣。
“姐姐又笑話我了。”姚氏嬌嗔。
兩人說說笑笑進廳,陶駿不在廳中,想是聽得自己來了進房去了,沈氏也不問。
家主起居都在妾室院中,麵子上總是不大過得去。
落座喝了幾口茶,沈氏提起崔錦繡,“絕美一個人兒,難得的是不驕不躁,恭順孝悌,我瞧著極好,可惜柏年癡迷銅鏡不肯娶妻,瑞錚也不小了,妹妹要不要見一見,若覺得還行,讓瑞錚也悄悄看看,都對上眼了,便到崔家提親。”
“這個不成。”姚氏連連擺手,“瑞錚雖長,可家主還沒議親,哪就輪到他了,萬萬不成。”
兒子還沒正式接任家主,她倒一口一個家主,沈氏受用,拉起姚氏手拍了拍,“你也別過於謙讓,柏年愛鏡成癡,還不知什麼時候才議親,非得等他議親瑞錚再議,豈不是耽誤了。”
“不成不成。”姚氏還是反對。
沈氏不好再說什麼,想了想,道:“不然,喚瑞錚來問一問,崔三娘著實不錯,錯過了可惜。”
“他呀,也定是要待家主先定親再議的。”姚氏笑道,雖如此說,還是喚婢子,讓去叫陶瑞錚過來。
陶瑞錚很快過來,一身深藍色襴袍,身材高大,眉濃眼黑,鼻梁高挺,麵龐輪廓分明,絕好的容貌,非要挑剔,也不過膚色略黑了些,不過男人本就不需膚色多白,如此倒更有男子氣概了。
“母親!”進門,陶瑞錚先給沈氏行禮,方喚姚氏:“阿娘。”
“瑞錚越來越出色了。”沈氏笑道,招手陶瑞錚坐下,把方才說給姚氏聽的又說了一遍。
“這不成,弟弟是家主,家主未定親,我議親僭越了。”陶瑞錚不假思索道。
“姐姐你瞧,被我說中了不是。”姚氏捂嘴笑。
“你們母子倆啊,太謙讓了。”沈氏又笑又歎,搖頭,“罷了,此事作罷。”起身出門。
姚氏和陶瑞錚殷殷相送,至院門方住。
沈氏走遠了,母子倆麵上笑意霎忽間消失,相視一眼,姚氏低聲道:“她兒子不想要的塞給你,打量你是撿剩的麼。”
“她的想法原也沒錯,我一個庶子,配庶女不是正好麼。”陶瑞錚聳肩。
姚氏輕咬唇,眼眶微紅,“都怪阿娘是妾,誤了你。”
陶瑞錚沉默,片刻,往裏頭看,窗戶裏暗青一個身影,推姚氏,“阿耶出來了,你快去陪阿耶,我先走了。”
崔扶風回鏡坊,帶著暖雲一起下山回家,崔百信卻不在家中,又尋到布莊去,布莊顧客盈門,崔百信滿麵春風,正與幾個老主顧寒喧著,看到崔扶風,臉上笑容也沒消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