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元到,這一個年,齊家熱鬧非常,門庭若市,崔扶風忙著招待客人,收禮回禮,隻在初二那日抽空回了趟娘家,聽說崔梅蕊這陣子沒受氣,到布莊學著幫忙打理生意了,也便沒接她到齊家去。
董氏外頭買了一個婢子服侍崔梅蕊,名香附,十二歲,模樣齊整,隻是沒心肝,不說體貼崔梅蕊,做事就從沒主動過,什麼都跟她無關般。
崔扶風看了不甚滿意,急切間也無法。
崔家這個年也很熱鬧,許多泛泛之交登門做客,大家恭維之餘,不約而同露了求親之意,有向崔梅蕊求親的,有向崔錦繡求親的,家境人才都不錯。
崔鎮之過年也沒回家,崔百信對兒子失望不已,心中讓小女兒坐產招夫的念頭更甚,大女兒以前看著木呐無用,這陣子到布莊裏頭做事,居然也不錯,親事也不急了,隻推托,二女兒能幹,兩個女兒的親事要等二女兒點頭。
他也不怕這些有意求親的人去找崔扶風,崔扶風心氣高著,當日齊家求親,她還不願意呢,尋常人家崔扶風看不中,不會胡亂給大女兒和小女兒訂下親事。
客人多事兒也多,千頭萬緒,都要暖雲打點,董氏自己不會,又心疼暖雲,便讓崔梅蕊幫忙,崔梅蕊不懂事兒輕重,將布莊的事暫且擱下,裏外幫著照看。
崔錦繡日夜發憤,除了偶爾去崔百信跟前奉承一下,便是埋頭苦學。
正月初八,各鋪戶開市,崔百信喚了兩個女兒到跟前考問,崔錦繡應答如流,崔梅蕊結結巴巴,問三句答不來一句。
“沒用的廢物。”崔百信大怒,狠狠罵了崔梅蕊一頓,崔梅蕊流淚出去了,歎口氣,對崔錦繡道:“你大姐靠不住,你加把勁,咱家的布莊就靠你了。”
“阿耶別生氣,我一定好好學,為阿耶分憂。”崔錦繡體貼地近前,為崔百信撫胸拍背順氣。
“還是你跟你娘好。”崔百信歎氣,心中更疼小女兒。
新的一年,齊家鏡坊形勢一如年前,一派蒸騰氣象。
崔扶風多時的緊張情緒終於略緩和,傳來朝廷命左驍衛大將軍蘇定方掛帥,對吐蕃用兵的消息時,她也沒在意。
此時的嶺南崖州,齊明睿正在想方設法尋機脫身。
在嶺南崖州,齊明睿的名字叫王駿,身份是被廢去皇後位的王皇後的同母嫡出弟弟。
王駿是王夫人四十多歲才得的老來子,出生後體弱多病,一直家中靜養。齊明睿當日上京獻鏡,攀關係找門路到王家拜訪,王家人驚歎他跟王駿長得極相像,對他青眼有加,從中使了力,齊家鏡方得王皇後留下鳳用,由是名聲大噪。
齊明睿怎麼也沒想到,禍福相倚,那一趟長安之行埋下禍根,武昭儀立後,王皇後被廢,王家親族除同安長公主和王裕一支,其他人皆被削爵免官,流放嶺南,王家人不舍得王駿受流放之苦,想出了讓齊明睿李代桃僵之計。
王駿長年臥床養病,外麵的人鮮少見到他,齊明睿相貌與他有六七分相似,加上朝堂中有王皇後叔祖王裕一支,王家故交諸如國舅長孫無忌等的暗中關照,齊明睿太湖邊被劫走送進大牢中替換出王駿,竟是再順利不過。
齊明睿不敢反抗。
王家人說,敢不聽從安排,就殺他家人。
齊明睿不敢拿寡母、弟弟、妹妹和未婚妻性命冒險。
嶺南未開發的蠻荒之地,人煙稀少,觸目山林雜草,瘴癘之氣橫行,氣候濕熱,蚊蟲肆虐,時有大風伴著雷鳴,傾盆暴雨。王氏家族流放兩百多人,路上死了三十多人,到嶺南後,先後又死了五十多個,兩年多之後,隻餘一百來人。
流放罪人一年到頭都在勞作,打圍、燒石灰、燒炭,不得半刻空閑。
樹木胡亂搭的棚屋,屋頂鋪山草,冬天陰冷,夏日悶熱,屋後幾塊木頭搭起的茅房,臭哄哄刺鼻異味。
犯事的家族多是男子流放,女子入宮為宮婢,王家人身份特殊,武皇後怕王家女人入宮於己不利,直係親屬中的女人跟男人一起流放了。
流放罪人夫妻兩個同行的同住,單身的三五人住一間,齊明睿獨自一人住了一間。
並非特別的禮遇,看管犯人的管營孟進雖是王家舊交收買的人,下頭還有數個差拔是武皇後的耳目,不敢特別關照。給齊明睿單獨安排一個房間,尋的借口是王駿體弱多病,若是混住怕活不下去,朝廷追責無法交待。王家人暗裏托了他,怕齊明睿是冒牌貨,跟其他人同住,被看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