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無論在哪裏都很容易看到海,哪怕身處高山,放眼望去也是水天一線,很難想象有些內陸地區的人竟然一輩子沒見過海。回想起來,怎麼我去海邊都是跟朋友,到山裏卻總是獨行?這可能跟從小養成的習慣有關。老家頭城就在海邊,可是父母口中的海就等於凶險,嚴禁我們私自下海。大人從來就沒空陪孩子玩,因此我們就三五成群地偷偷往海邊跑、水中跳。
位於苗栗的通霄海邊我隻去過兩回,照片拍得雖不多,被我選入展覽的比例卻很高。那邊的海跟家鄉不一樣,蒼茫冷寂,讓人不想親近,反倒是在遼闊的沙灘上,經常能發現令人意外、像夢境般的畫麵。
那天我四處溜達,見到這位男子趴在沙灘上熟睡,大概已經遊過一大圈,累壞了。他沒朋友,就那麼孤零零一個人,也不知為何選了個警戒旗的位置,看起來就如同被一把很長很長的標槍釘在地上,又像是一尾中了鏢的魚,認命地晾在沙灘上,動也不動。
那天沒風,旗杆上的小紅旗就像一塊癱垂的抹布,更讓人覺得躺在那兒絕不可能舒服,有如遭受燒烤懲罰。可是,那人顯然已深入夢鄉,連我步步逼近、佇立端詳,又舉起相機“哢嚓”按快門,也毫無所覺。
四周空無一物,讓我看出了他躺在這兒的道理。左手握著固定旗杆的細繩,就是與現實世界的聯係,無論神遊何處,隻要抓著不放,隨時都可從夢中脫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