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設中的城市,總是給人一種亂糟糟的感覺,這並非是城市缺乏活力,而是因為過時的東西太多了,都需要淘汰掉。就像是宋子文從車窗裏看到的那座牌坊,斑駁的痕跡訴說著歲月的滄桑,這些舊東西就該被推到。
現如今是大機器的時代,這種古舊的東西,沒有了以前尊貴的身份,甚至攔在道路上很礙眼。
這僅僅是他個人的看法,而非包括所有人的看法。宋子文來寧波才不到半個月,可他已經被這座城市吸引住了。他甚至擔心如果王學謙要調動他的工作,他是否舍得離開這座城市。這種感情並非是對於文化風俗的喜歡,而是他認識到寧波是讓他獲得人生理想和自我實現的一片寶地。
想法和他完全不一樣的是他的妹妹,宋三小姐。相比浙江的其他城市,她更加喜歡杭州,尤其是王學謙名下的張園,那座占地幾百畝,以湖光山色為特點的度假園林。很難想象,那片從西湖引來的湖水,倒映著那一方山,那一片雲。山不動,水不動,但景在變。人在其中,仿佛置身在仙境一樣。
這讓她內心還是很羞澀地震動了一下,她從小生活在外婆家,那座曾經在江南小縣城很出門的府邸,內史第。可是品級從七品的內史,也不可能修建起來氣勢如虹的大宅院,隻是比周圍低矮的民居看上去像樣一些罷了。
根本就沒有豪門望族的氣勢,說到底,宋三小姐還是有點小虛榮的。直到她走進了張園,才發現原來豪門的生活應該是這樣的,在路邊根本看不到宅院的樣子,而在在院裏,就是走一圈就能當成飯後散步,這等氣勢根本就不是小門小戶能夠積攢起來的。
相比杭州,寧波還是有讓她感覺有點意思的地方。
比如這裏的女孩子比上海的更加傳統,基督教名義創辦的女子社團也幾乎看不到。而閨閣內的少女,懵懂地想要知道外麵的世界……
這讓宋三小姐非常享受那種被注視和敬仰的感覺,仿佛自己的整個人生都已經升華了。
兄妹倆一個開朗,一個內斂,不過似乎掉了個個而已。
宋子文的性子屬於有點悶的那一種,當然麵對生人,性格過於活絡的人恐怕也不會討人喜歡。來到王學謙的府邸,感受到了特權帶來的好處的同時,也感覺到那種無法推卸的責任。
做得好,受到擁護,那是自然的;做不好,牆倒眾人推。這個位子很不好坐,在民國的政壇,常青樹這種生物幾乎是絕跡了,民國的這十幾年之中,政壇的動蕩幾乎是一兩年就要大清洗一次。處在這樣的格局之中,加上王學謙的年齡並不大,很難想象一旦外部局勢出現翻天覆地的變化,王學謙將何去何從。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王學謙倒是出來了。
兩人之間用不著客套,直接去書房議事,對於宋子文來說,那塊地是他接任市長以來,最為嚴峻的實際問題。處理不好,他將威信大失,所以開口的時候顯得有點迫不及待:“子高,今天陪同胡佛去工業區參觀的時候,有一塊地讓胡佛覺得很疑惑。因為這塊地……”
當宋子文說工業區,地塊的時候,王學謙就已經知道了他想要問什麼。隻不過宋子文是借用了胡佛的嘴將自己的問題問了出來,他笑著打斷了宋子文的問話:“這塊地我知道。”
“你知道!”
要說之前的宋子文還有點迫切地關心,這時候卻有種假裝出來的恍然,原本一個老實人,也變成了演員。這讓王學謙心頭頗為感慨,政壇鍛煉人啊!
連宋子文這種說句假話都要琢磨半天,心裏懺悔一晚上的主,在政壇的大染缸裏,竟然撲騰了兩下,就學會說瞎話了。這可政壇讓一個個老實人都變壞了。
說胡佛關注工業區的那片空白的地塊,對方好奇倒是可能的,可要說是關注,還不至於。最多也是看到了問一問,因為按照普通人的反應來說,這應該是常理。
不過,王學謙也沒有和宋子文兜圈子的打算,隻是眼神之中看著宋子文,還好,仿佛被看穿了把戲的小孩子,宋子文雖然演的很好,但是眼神躲閃的樣子,心裏依然會心虛:“我當然知道,其實那塊地是我讓人留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