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皇宮。
三年一次的科考剛剛落下帷幕,有道是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鹿鳴宴上坐著的都是勝利者,他們臉上掛著笑,推盞交談,好一派熱鬧景象。
隨著老太監尖細的一嗓子——“安平公主到!”
宴會喧雜的聲音微不可查地一頓,眾人不約而同將目光投向門外。尤其是從未見過公主本人的新科進士們,更是緊張地盯著殿門,杯中酒水潑了一地仍毫無察覺。
隻見視線裏忽然多出一抹亮色。
華服少女在簇擁下緩步而來,掀起一陣環佩流蘇相撞之音。紅裙似火,襯得肌膚如玉,眉眼間藏著天地靈氣,美得攝人心魄。
天上仙子,不外如此。
眾人情不自禁地放緩呼吸,怕驚擾到誤入凡塵的絕世佳人。一國公主的氣勢在這時體現得淋漓盡致,沒有任何言語便讓人心生畏敬。
“啪嘰”一聲脆響,一個銀酒盞咕嚕咕嚕地滾落到少女腳邊。
少女腳步一頓,而後自然地彎腰拾起,纖細白皙的手指撚起酒盞問道:“誰的?”
殿內一片寂靜,落針可聞。衝撞皇室到哪裏都是大不敬,何況他們剛進宮門毫無實權。也不知道是哪個倒黴蛋,第一天就得罪了大周最受寵的安平公主。
“回……回公主,是卑臣的。”一青年聲音忽然響起。
那青年噗通一聲跪下,緊張到額頭冒汗。
隻見紅衣少女邁著不急不緩地步子走到青年麵前,然後塗著蔻丹的柔夷緩緩抬起,清冷的聲音如碎玉般——
“拿著。”
眾人和跪在地上的青年一愣,沒緩過神來。
紅衣少女把手裏的銀酒盞往前遞了下,重複道:“拿著。”
青年這才反應過來似的,忙不迭地雙手接過酒盞。
“起來吧。”少女的聲音平靜無比,好像剛剛不過是個再微不足道的事情。
“卑臣多謝安平公主!”青年驚訝道,安平公主居然就這麼饒過他,連責備的話都沒有,實在是氣度斐然。
而且他這一失手還賺到安平公主親手送來酒盞,青年捧著銀酒盞傻笑,毫不意外地收獲到同僚們羨慕嫉妒的眼神。
至於陳茶,她根本沒把這個小插曲放在心上,她找到位置坐下,偏頭乖巧地朝男人招呼道:“大哥。”
坐下她旁邊的男人頷首道:“安平頭還疼嗎?”
陳茶笑容一僵,然後厚著臉皮道:“一想到大哥頭立刻不疼了,這不就來了嘛。”
“油嘴滑舌!”男人輕啐道,嘴角勾起微不可查的弧度,“若不是夏太醫多問一句,朕都給你糊弄過去了。”
陳茶默默將“夏太醫”這個名字劃入黑名單,打探道:“夏太醫是……之前不一直是胡太醫嘛。”
“胡太醫年紀大了,夏太醫是胡太醫新收的小徒弟,倒是個醫藥奇才,不過為人……太過固執。”男子說到這裏微頓了一下。
能讓大哥頭疼的人還是第一次見,陳茶來了興致,好奇道:“怎麼說?”
“一些小事。”
見男子不願說,陳茶悄悄給小桃遞過去一個眼色,小桃了然地退出去,半晌後神秘兮兮地跑回來附耳幾句。
陳茶聽完後神情微妙,差點沒當場笑出聲,見男子目光警告性地掃過來,她隻得裝模作樣端起杯子遮住嘴角笑意。
沒想到他大哥也有這麼憋屈的時候,居然一日三餐被人看著喝藥,果然是初生牛犢不怕虎,胡太醫都沒做到的事情讓個名不經傳的夏小太醫做到了。
小太醫聲稱要親自觀察效果才能更好治療,所以每天準點盯著她哥喝藥後會詳細記錄當日配方,詢問服用效果甚至口感!
他大哥向來成熟穩重,但畢竟從小泡在藥罐子裏,聞到藥味就生理心理上雙重抗拒。加上太醫院向來謹慎保守,不會開藥性太強的方子,他大哥的病隻得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地拖著。時間久卻不見好轉,也不怪他哥反感喝藥。
如今倒好,老太醫退休後頂上來個不懂變通的,讓陳茶不禁想起被董夫子壓著讀書的經曆,她猛地一打寒顫,這小太醫莫不是董夫子失散多年的親兒子,怎滴性格一樣固執死板。
得虧小古董不是她府裏的人,不然天天有個人盯著她吃飯做事,豈不堵心。
陳茶想到這裏慶幸地長舒一口氣,她不由朝下瞟了眼老古董,每在這種筵席上,董夫子肯定坐在角落裏皺著眉頭撫著胡子,眼光挑剔地打量著這些活蹦亂跳的新人。
然而今年——
陳茶震驚地瞪圓眼睛,甚至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覺。老古董平日裏自帶的隔絕圈裏居然圍了一圈人,看起來交談甚歡,其中一個昂著腦袋正得意洋洋的精神小夥,不是段更又是誰!
“嘶……”陳茶牙疼般抽氣,隻覺得這個場景異常詭異。
雖然她一點都不想看到老古董,遇到他恨不得繞道走,但她實在忍不住好奇心,便偏頭向男子道:“哥,我去和老……老師問個好。”
然後她在男子疑惑的眼神中厚著臉皮起身,還不忘裝模作樣添上一句,“偶爾本宮也會很想念老古董的。”
宴會聲音喧鬧嘈雜,段更和董夫子被圍在人群中央,當陳茶走過去時那些人竟未在意。於是她有幸聽了回牆角。
“董大人,小爺這個項目呢,是陛下和安平公主一手策劃的。雖說前期耗資巨大,但勝在後勁大,絕對穩賺不賠,還能服務百姓,是利國利民的工程。
安平公主特地吩咐過小爺,要舍得下本才能有回報,而且為了保證質量,公主往工程裏投了一萬多兩黃金,還叮囑小爺不要和別人說。若不是那天查賬被陛下發現,所有人都忽視了公主為大周做的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