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老古董有節課上談兵法, 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陳茶覺得這話說的有毛病。
因為大多數情況下, 她根本不知道對手是誰,明處的, 暗處的, 潛伏著,隱藏著,路上荊棘野蠻生長,她隻能被推著往前走,永不回頭。
任務時間隻剩三天,而進度條似乎才剛出發。月末的工錢發完,還有其他燒錢的地方嗎?陳茶揉揉太陽穴。
路邊乞丐敲著破碗唱起歌謠——“大周京城好,修路又造橋, 托著公主福, 飯吃八分飽。”
她至今還欠著係統許多銀子,如果她哪天破產了,會不會也是這副模樣。
但如果吃飽喝足就能快樂,這世上定會少許多煩惱。
她想起臨行前楚子遇的話,一時出神,腳步微頓。
“公主!”
身後響起清朗朝氣的男聲, 陳茶扭頭, 見到咧著嘴衝她笑的精神小夥。
“公主在看什麼,小爺在後麵喊了幾聲您都沒反應, 還以為認錯人了呢!”精神小夥笑嘻嘻地問。
陳茶笑了一下,說:“看到一個乞丐。”
精神小夥好奇地伸頭望,牆角真的蜷縮著一個衣衫不整的流浪漢, 敞開肚皮呼呼大睡,陽光透過城牆映在他幹燥的臉上。
“京城現在油水富足,連乞丐都比別處的舒服。”精神小夥感慨了句,“我爹曾經說過,寧做太平犬,莫做亂世人。想來就是這個道理,公主——您怎麼了?”
身旁的少女僵住了似的,臉色有些蒼白。
“想起一些不好的事。”陳茶手心攥緊複又鬆開,她遠遠望著打鼾的乞丐,說,“不過,本宮不會讓它發生。”
精神小夥要看工匠們造船,極力邀請陳茶一起。
空氣中有一股江風的濕鹹味。
燕狀元和李大人正和工匠們解說水密隔艙的要領和注意事項。
朝中工匠大多經驗豐富,但這種技術卻是第一次聽說,對著李大人手中的設計圖嘖嘖稱奇。綠裙子的小姑娘讚歎說:“我怎麼沒想到!你們造船很厲害嘛!”
李大人連忙擺手說:“不敢當不敢當。”
錢小綠隻當他在謙虛,殊不知李大人此話完全發於內心。
當他看到周國設計出的船隻,心裏的震撼不比任何人少。他從未想過機械和傳統可以結合得如此天衣無縫,這艘船如果真正做出來,將徹底顛覆東洲百年航海業。
周國,不可小覷。
他更不敢相信,如此巧奪天工的設計,來自於麵前這個乳臭未幹的小丫頭。
果然是初生牛犢不怕虎,老工匠怎麼敢想出這種駭人聽聞的組合,但偏偏給這丫頭做出來了,在其他工匠的優化下,眼前這個龐然大物在颯颯風中巋然屹立。
他向紅衣少女感慨說:“貴國頗有大國氣度。”
隻有真正的大國,才敢向天下敞開懷抱。即使是核心技術也不藏著掖著,而是大大方方地展示,明晃晃告訴人盡管看,反正你也趕不上我。
他以為這次的交流會自己來幫忙的,結果發現真是來學習。從男女不限的新式學堂到熱鬧繁盛的創作大會,又見到巧奪天工的造船技術,無不讓他大開眼界。
“李大人去過碼頭?”
麵前的青年眼裏閃著熱切的光,陳茶稍微一想就猜出了大概。
青年沒有否認:“李某早上和燕公子去吳江一趟,回程時剛好路過。不過聽說設計圖的原工匠不幸遇難,恨不能相見。”
“趙叔叔是被人害死的!”錢小綠搶話說,小臉皺成一個包子,她仰頭望向少女,問道,“姐姐,他為什麼要殺趙叔叔?”
陳茶伸手揉揉小姑娘的腦袋,歎了口氣:“因為他害怕這艘船做出來。”
錢小綠咬唇,罵道:“膽小鬼!我偏要做出來給他看看。”
她踮腳拿走青年手上的圖紙,繼續和工匠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了。
待錢小綠走後,青年才問道:“剛才姑娘說的人可是齊太子……”
“李大人怎麼曉得?”陳茶問道。
青年解釋說:“昨晚聽欣和公主提了幾句,再者齊國太子的事情,李某也略有耳聞。”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更何況是一舉一動有千百雙眼睛盯著的皇室。
“咳——”
門外忽然傳來一聲咳嗽。
一儒衫男人背著手進來,環視一圈,麵上有些疑惑,退出去又看了一眼門牌。
這不是他的辦公區嗎?哪來這麼多人參觀,連安平公主都來了。
難道公主是察覺到設計圖的問題,帶人過來興師問罪?
眼皮不由自主地跳兩下,儒衫男人假裝鎮靜地說:“卑職有東西落在轎子裏,先回去一趟。”
說完就想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