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元年十一月一日。
對陳茶而言, 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
譬如色盅在空中搖得再眼花繚亂,骰子不斷撞擊起落, 隻有最後“啪”得一聲砸在桌上,才有喘不上氣的窒息感。
因為掀盅的那一刹那,等待命運裁決的鐮刀正架在每一個人的脖子上。
按照慣例,笄禮包括正笄,拜禮,祭酒和取字等一係列流程。陳茶作為周國唯一的公主,又有四方賓客賀禮,宴會不可謂不隆重。
負責禮儀的婆子天不亮就等候在公主府前,陳茶打著哈欠出門, 迷迷糊糊爬上馬車, 然後歪在軟榻上一睡不起。
就算這時候刀架在陳茶脖子上,她也會下巴一嗑,先眯一會兒。
秋風微涼, 隔著簾子吹進來, 陳茶恍惚間聽見打更的聲音, 一句粗啞的“天幹物燥, 小心火燭”,伴隨著鑼音穿過街頭小巷,顯得格外遼遠悠長。
蜷縮在腳邊的奶團子被吵醒了,喵嗚不停。陳茶看也沒看, 隨手撈在懷裏, 一人一貓再次昏昏睡去。
宮中。
負責禮儀的老嬤嬤領路,帶領眾人去宗廟祭祀。
為了籌備公主的成年禮,闔宮上下不敢鬆懈,陳茶抱著奶貓, 見一茬接著一茬的宮人們匆匆穿行在各個宮殿中。
大太監領著小太監核對名單,大宮女領著小宮女清點禮品,忙碌卻有序。
拎著藥箱的清秀青年逆著人流往回走,埋頭趕路,若無旁人。
直到視線裏多出一片紅雲疊嶂,他才猛得停下腳步,望向一襲盛裝的紅衣少女,局促道:“安,安平公主。”
“夏小太醫要去哪裏?”
陳茶歪著腦袋,好奇問道。
“城西醫館的張大夫說,今天早上會到一批新藥材,在下怕去遲了搶不到,所以,咳,讓公主見笑了。”
夏劍臉有些燙,又解釋道:“那個,在下已經做完太醫院的工作,督促陛下喝了今日份的藥,隻有辰王帶來的香料還在研究,真的不是玩忽職守……”
陳茶撲哧一聲笑了,揮手道:“本宮又不是來問罪的,你趕緊去吧。”
夏劍抬腳剛要走,又折回身,問道:“……公主,您最近是不是經常失眠。”
在得到肯定的答複後,他直接蹲下來,打開藥箱,翻出一張單子,遞給少女,叮囑道:“公主,您如果下次失眠,就讓下人按照這個量煎藥,臨睡前喝一小碗。”
“多謝小太醫。”
陳茶笑道。
夏劍目光落在少女清絕豔麗的臉上,感到心跳有些不正常,於是慌忙移開視線,紅著臉道:“不,不客氣。還有,我叫夏劍,不叫小太醫……”
“好的,小太醫。”
少女眉眼彎彎,應聲道。
戌時,皇宮,正殿。
隨著老太監尖銳的一聲“安平公主到——”
所有賓客的目光都集中在大殿前。
少女緩步而入,儀態大方,貴氣逼人。金釵紅裙,炙熱張揚,仿佛燃燒的火焰,又像盛開的牡丹,美得驚心動魄,一眼萬年。
從未有一種明烈而霸道的美貌,可以囂張至極。琥珀色的眼眸倒映著明滅燭光,蘊含一種溫柔堅韌的力量,沉醉又令人生畏。兩種矛盾的特質結合,有一種致命的吸引力。
原本觥籌交錯的宴會頓時鴉雀無聲,幾個小輩甚至看呆了眼,端著酒盞定成雕塑。
跟在少女身後的小桃最熟悉這種眼神,她開小差地想到,明天府上要多派人攔著大門,小紅一個人肯定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