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修卻不以為然地皺了皺眉頭,輕輕答道:“這個賈大夫最是喜歡故弄玄虛、神神叨叨的了,楊某可不欣賞他這種風格。”
司馬懿聽了他這話,不禁暗暗斜眼瞥了他一下:你這楊修,雖是才識出眾、文筆不俗,怎麼一開口竟是這般的淺薄?唉,又是一個孔融一般的書呆子、衛道士……
那邊,曹操表麵上隨著眾人正自縱聲大笑,心底卻是一片雪亮。賈詡煞費苦心編出這個“怪夢”,是在暗暗告誡他——所謂的“華麗寶殿”,就是指他的曹家大業嘛;那幾個“銅馬風鈴”,是指西邊關中一帶,馬超、韓遂等人坐擁十萬鐵騎,虎視眈眈,隨時便會東侵而來;那個鬥大的“銅猴風鈴”,是指東邊的揚州一帶,孫權、周瑜等人潛兵伺伏、遊弋江淮,隱藏不測之變;那殿頂正中“橫梁生蛀”,是指他的心腹根本——許都,楊彪、伏完、馬騰、趙彥等異己之士暗中勾結,隨時也會乘機發難。這三大隱患,都是自己南征荊州之際最為頭痛的問題。
對這三大隱患,曹操已經絞盡腦汁、竭盡所能地想出了許多對策,但都不能從根本上徹底解決問題。他也清楚,隨著自己一個月前誅殺孔融之後,自己先前“挾天子以令諸侯、借天子以納人心”的大略已然完全“破產”,再也不能像在官渡之戰時那樣擁有淩駕於敵手之上的政治優勢了。也就是說,他今後隻能依靠自己的實力來和這些敵手們硬打硬碰了,而這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惡性消耗戰是最笨拙的,也是自己“以寡敵眾”難以承受的。所以,對這三大隱患,他隻能盡量避免它們的密集爆發從而產生連鎖效應,委實難以徹底根除。
首先是江東孫權那邊的問題,這一點最讓曹操顧慮。南征荊州之前,他也知道應該采用一些懷柔手段將孫權暫時穩住才是上策。其實通向孫權那裏的人脈線絡也不是沒有,孫權幕府中的文吏之首張昭、顧雍、孫邵、秦鬆等,就一直與荀彧、王朗等私誼交好,關係密切。但是,此時此勢之下,荀彧、王朗還會為自己與孫權一派牽線搭橋嗎?這個想法拿到桌麵上來,連曹操自己都懷疑它的可行性。所以,對江東孫權一派,他隻有采取“置之度外、臨機應變”的策略了。
其次是許都內部暗敵四伏的問題。對付楊彪、伏完、馬騰等漢室忠臣,曹操隻有先把他們中間的首領人物楊彪牽製住——把楊彪的獨子楊修扣在自己身邊當人質。關中楊氏是四世三公的儒林望族,唯有楊修是楊彪老來得子而繼後為嗣,是楊彪一脈兩代單傳的獨苗。楊彪應該會顧慮到這一點的,未必敢做出太過激烈的決裂之事來。
至於衛尉馬騰,曹操本來也是可以強行挾持他一同南下荊州的。但是,這樣一來,就會迅速激化自己與關西馬超、韓遂等的矛盾,說不定立即便會爆發一場大混戰。若是如此,自己哪裏還能抽出身來一舉拿下荊州?自己再在關西和馬超、韓遂他們糾纏個一兩月後,隻怕荊州早被劉備乘機反客為主、鵲巢鳩占了。那樣的後果可就更嚴重了。所以曹操明知自己在許都留下馬騰是個大大的隱患,卻也無可奈何,隻得由他去了。隻要自己南征荊州的途中西涼馬氏不跳出來打自己的岔兒,自己便可用最快的速度一舉搶占荊州,待得站穩腳跟之後再行分兵西防。那時候,自己就能首尾兼顧、高枕無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