潤玉一愣,“此事你是從何得知?”
彥佑轉回頭看著他道:“千年前,太巳真人身歸混沌之後,鄺露坐在禦落池邊哭泣時,被彥佑看見。”
“她坐在禦落池邊哭泣?”潤玉怔住了。
她極少在他麵前表現出軟弱,流淚更是屈指可數。
彥佑卻並不回答,隻是又說:“彥佑受棲霞仙子所托,前去開解鄺露。那時從棲霞仙子口中得知,早在錦覓之前,鄺露就已見過陛下真身。”
“你說什麼?”潤玉大驚。
“陛下當時還未晉封夜神一職,想是受了什麼委屈,在禦落池邊流淚,讓夜間出來散步的鄺露正好瞧見了,從此一顆心便拴在了陛下身上。”彥佑歎道:“此事原委棲霞仙子盡知,陛下若不信,隻管找棲霞仙子詢問清楚。”
頓了頓,見潤玉臉上已無血色,心中微有不忍,卻還是道:“鄺露心悅當時的殿下數百年,日日夜夜守在離殿下不遠的地方。隻等到百年後殿下招兵,才終於尋到機會進入了璿璣宮。”
“你說的,都是真的?”潤玉麵上無一絲情緒,眼角卻透著一絲微微的紅。
“句句屬實。”彥佑道:“潤玉,這幾千年來,其實你從未看見過真相,也從未看懂過自己的心。”
他以為自己深愛錦覓,但那隻不過是執念。
他以為鄺露並不重要,但這個人已經悄無聲息地深入了他的靈魂深處。
潤玉緩緩轉過身背對著彥佑,他竭力控製自己眼睛裏流露出任何心痛的情緒,但天空中卻有烏雲隨風聚了過來,頃刻間電閃雷鳴,似有傾盆大雨要落下。
“既然已經錯了,你為何不讓它繼續錯下去?”耳邊傳來潤玉的輕聲詢問,正抬頭看天的彥佑轉頭看向身前那人。
“為何千年之前你不說?”潤玉問道:“等鄺露走了,走了百年,你才來告訴本座,這一切都是錯了……”
“潤玉……”
彥佑才剛開口,“轟——”地一道雷聲打斷了他的話。
隨即,電閃之間漂泊大雨從天降下,澆滿全地。
潤玉輕輕閉上雙眼,複又睜開邁步朝前走去,幾步之間便已消失在了光中。
輕輕推開璿璣宮的大門,流縈樹的葉子從眼前悠然飄過,落在了腳前。
潤玉看向空蕩蕩的碧落池,幾千年前,他便常常站在橋上、池邊出神。他知道,那個時候鄺露也會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靜靜看著他,陪著他。
自從入住上清宮後,他便甚少回來璿璣宮。
如今再踏入七政殿,空寂的大殿讓他覺得無比冷清。
一步一步走向殿內的桌前,潤玉似乎聽見耳邊傳來鄺露清悅的喚聲:“殿下。”
她說:“我認識的那條龍,是位真正的君子。卑以自牧,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溫潤如玉。”
那時他還問:“你何時見過真龍?”
“見過,”她笑著回答:“朝夕相見。”
他隻以為身邊之人是在說著討他歡心的話,卻不知這一字一句都是真的。
她見過真龍。
也確實是,朝夕相見。
他從來都知道她的心思,知道她所求不多,知道她委曲求全,知道她步步退讓……可他從未在乎。
因這一切都是她甘願承受。
因他所愛之人隻有覓兒。
所以他斷然拒絕了錦覓提出要他納鄺露為妃的建議。
所以他毫不憐惜地對鄺露說,要為她在天界青年才俊中尋一夫婿,促成一段好姻緣。
他曾對鄺露說,願意等覓兒千年、萬年,說不定哪一天,她就回頭了。
潤玉走到桌後坐下,看著桌上以琉璃鎮紙壓著被裁剪好的黼紋青檀紙,伸手輕輕撫摸著其上的紋理。
鄺露,你也是這樣千年、萬年的等著嗎?在等他一個回頭。
可你為何卻不繼續等下去……
若他……真的回頭了呢?
潤玉坐在桌後許久,久到一股倦意和困意襲來。
自鄺露不在後,他便時常感到落寞和疲倦。大概是,身邊再也沒有那個知他、懂他、讓他可以完全卸下防備與偽裝之人了。
潤玉單手置於桌麵撐著額角,緩緩閉上雙眼。
朦朦朧朧之間,他看見自己不受控製地起身往七政殿門外走去。
有女子的嬉笑聲隱約傳來,“大殿下今日回宮,快去速速迎接,莫讓天後娘娘久等了。”
天後?
潤玉不解。
走出璿璣宮後才看到,有幾位仙侍帶著笑意匆匆而去,卻是一眼也未曾瞧路邊的潤玉。
潤玉微微蹙眉,心道,這是哪一府的仙侍,竟這般無禮?
正在心中思索著,就聽見一道極為熟悉的聲音傳來:“雖是去洞庭湖尋他二叔,可這一去也是太久了。”
潤玉心中大震,連忙轉身看去,那從路盡頭緩緩走來的之人,可不正是鄺露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