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不長也不短。

十年後,他對她說:

“十年之前,如果沒有遇見你,我一生一世了無牽掛;而現在就是死去,我也要緊緊抓住你的手不放……”

十年之前,原以為一切美好的憧憬會如期而至;十年之後,卻發現故人雖在,舊日難尋,流逝的青春早已無影無蹤。當在熙熙攘攘的觀景長廊上相遇時,他們必定會想起那個近在咫尺卻又十分遙遠的夏天。他們微笑著凝望著彼此,許久之後兩人終於在默默之中牽起了手。那一刻他們才發現一個不可冒犯的真理:吳雨軒和吳晧熙永遠無法分開。

由於任性,由於無知,由於自以為是和自欺自人,雨軒一次又一次離晧熙而去,結局是災難性的後果如期而至。如果沒有這種任性,她至少不會無知到自以為是和自欺欺人的地步,往後的悲劇也就不會一幕比一幕更為慘烈。一切都是她的錯,即使晧熙願意原諒她,雨軒也無法原諒自己。

因此她對自己說,從今往後一定要緊緊抓住吳晧熙這個男人不放;隻有抓住這個男人,所有悲劇才會銷聲匿跡。至於雨鵬,終有一天她會找到他的;至於媽媽和哥哥,每當清明時節她和晧熙哪怕再忙也要回老家給已故的親人獻上一朵紅色的玫瑰花。

那天在林前副省長療養的別墅裏,雨生開槍打死了自己。很遺憾,手槍裏麵裝滿了子彈,並不是陳旻威所說的那樣隻有三顆。或許在開槍之前,他還在僥幸自己不會死,因為隻有三顆子彈,他不至於那麼倒黴一槍便中。他對眾人說,“聽天由命吧”,如果老天要他死,他死得其所;如果老天不讓他死,他就好好活下去,咬著牙痛苦地活下去。但他保證一旦活下來便要歸隱山林,因為他不想折磨任何人。

開槍前,雨生懇求林駿德接受兒子喊他一句“爸爸”。雨生說自有記憶以來,他似乎從來沒有喊過“爸爸”兩個字——連一個“爸”字他從來都吝嗇得講不出口。如果林先生不計較這些雞毛蒜皮,那林先生非常榮幸,這是他吳雨生畢生喊出來的唯一一句“爸爸。”

“爸爸!”

他真喊了出來,淚流滿麵地連喊了三聲。接著他再一次勸克新收手,這樣瘋狂地折磨下去自己也是無比痛苦的,何必?如果他的死能夠挽回一條青春的生命,那他的死將逢蓽生輝。他希望吳雨生的死能給吳克新的生命帶來一絲曙光。

然後他向妹妹懺悔。哥哥苦苦折磨了妹妹大半生,從妹妹出生開始,哥哥便不停地折磨她。“對不起”,哥哥誠摯地表達悔意,“非常抱歉”。雖然妹妹無法接受哥哥的道歉,但一切都已為時已晚,即使她苦苦哀求說隻要哥哥這個大活人,其餘的一切她通通可以不要、可以放棄……

“不用再這樣折磨我啦!”雨生不無悲情地說,“我的好妹妹,放棄吧,收手吧。你的善良對我而言就是一種折磨,慘痛的折磨,明白嗎?毫無疑問,你是一個非常善良的老好人,好到可以當白癡的程度。白癡,這是一個專門培育白癡的時代。毫無疑問,我非常愛你,自從你娃娃落地的那一天我就愛上了你;同時我卻一直在折磨我最心愛的人。從你出生的那一天我便在無休無止地在折磨你,明白嗎?三十年啊,將近三十年的時光,你是怎樣度過來的啊?”他抹去淚水,喘著氣說,“克新你老說‘受夠了’,其實我才是名副其實的受夠了!別再折磨我啦……我的好妹妹,你從娘胎裏出來的那一秒鍾,你就在折磨我……從小到大,你什麼都得讓著我這個低能兒的哥哥,你是我的保姆,你像妻子那樣伺候我,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嗎?你為我每犧牲一次,我的痛苦就增加一層厚度。什麼高考,什麼軒子小姐,天天攪得我苦不堪言!”

晧熙和克新還有薑毅銘都在尋找時機從前後兩側朝雨生撲去,但這個瘋子機靈得很,他再次警告大家不要輕舉妄動。黃麗君蹲下去想著扶起從椅子上掉下來的吳慧淑,兩人突然情不自禁相擁在一起痛哭流涕。陳女士一會站起來輕輕地往陳誠的身子踢幾下,時而蹲下去笑嗬嗬地瞅著他。陳誠不停喊著“救命”,不然就是口口不離“救我”。林律師一直在思考剛才為什麼非要摔杯子。為什麼,他完全搞不清頭緒。燕子西施整個人愣住了,她似乎完全絕望了。她半趴在地上,女兒就蹲在她的身邊,幾乎快要崩潰了。貢老師不知所措,他發現林駿德似乎也要倒下去了。任飛隊長帶領幾個警察衝了進來,其中一個馬上拿出手銬正式逮捕了暈倒在地的陳旻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