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也挺滑稽的,趙誌皋所說的擔憂,朱翊鈞自己也不是沒有考慮過。
曆史上那些極其鮮明的反麵教材,朱翊鈞都在沈鯉的教導下略有涉獵,那些因為內鬥而覆滅的政權,朱翊鈞也不是完全不了解。
成年以後,尤其是親政以後,朱翊鈞以正統的明君典範要求自己,為此,也不斷地反複溫習曆史知識,從中汲取了不少有用的經驗教訓。
為了平衡,分裂群臣是萬般無奈之下不得已的手段,可是一旦群臣的爭鬥突破了某個臨界點,從是非之爭轉為意氣之爭,那麼朝局就將失控。
可是對於目前的朱翊鈞而言,更加為難的是,如果不用沈一貫,還能用誰?
朱翊鈞並沒有其他的選擇,他沒有盟友,他是孤身一人的皇帝,誰能幫他?
所以這個問題實際上毫無意義。
“沈閣老,你起來吧!”
朱翊鈞讓沈一貫起來,然後對旁邊的小內侍吩咐道:“給次輔看座,上茶。”
兩個小內侍立刻去辦,沈一貫連忙道謝。
“老臣多謝陛下!”
說完之後,沈一貫隻覺得自己心中的喜悅快要衝破胸膛跳出來了。
終於……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終於等到可以成為首輔,可以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首輔的這一天了!
皇帝的話語,皇帝的表態,無一不在告訴沈一貫——你就是下一任首輔,不用再說了。
真是沒想到,給自己的首輔之路奠定最後一塊磚石的,居然是趙誌皋。
沈一貫瞥了趙誌皋一眼,發現趙誌皋也在眯著眼睛看著他,眼中不知道是怎樣的情感。
遺憾?失落?擔憂?迷茫?無力?
沈一貫不在乎了。
他知道,自己的首輔,穩了,無論是趙誌皋還是沈鯉,都無法左右自己的命運了。
椅子端來了,茶也奉上了,沈一貫再次謝過皇帝,便把半邊屁股放在椅子上,不敢像趙誌皋那般完全坐上去,顯得極為謹小慎微。
朱翊鈞對此十分滿意。
這至少證明沈一貫在他麵前知道輕重,沒有因為這個突如其來的好消息衝擊的昏了頭腦失了分寸。
“沈閣老,蕭卿晉封秦國公一事,除了都察院和沈鯉餘繼登,還有哪些人反對?”
朱翊鈞發問了。
沈一貫沉吟了一會兒。
“回陛下,不會再有人反對了。”
沈一貫給出了一個確切的答複:“除了他們之外,再也不會有人反對了,老臣以項上人頭擔保。”
投桃報李,很簡單的交換,你給我做首輔,我保你不受任何詰難。
那些家夥在錦衣衛詔獄裏麵還能落到好嗎?
想起了駱思恭,沈一貫稍微得意了一下。
連皇帝都察覺不到的事情,在皇帝眼皮子底下運作,這可真是一種讓人著迷的感覺,難怪那麼多人喜歡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做違法亂紀的事情,這可真的是非常刺激,而且很容易上癮。
朱翊鈞不知道。
於是他很滿意。
“好,朕記住了。”
沈一貫打算更進一步,於是他從懷裏掏出了那份才寫好不久的奏表。
“陛下,老臣還有事要奏,望陛下摒退閑雜人等。”
朱翊鈞看見沈一貫手持奏表跪在地上,覺得奇怪。
他還寫了奏表?還很神秘的樣子?
於是朱翊鈞揮手讓宮中內侍全部離開,宮殿內隻剩下朱翊鈞趙誌皋和沈一貫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