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蕭到U城一年了。大學畢業設計時的老板認識了一個U大的教授,正好和她做幾乎完全一樣的課題,經老板推薦,她給哪個教授發了幾封email後就過來了。在這以前,她對瑞典唯一的印象是高福利和瓦爾得內爾。U城?連聽都沒聽說過。

來了近一個月,陳蕭過得極其鬱悶,口語聽力不行,感覺是又聾又啞,更糟的是瑞典有自己的語言,她報紙廣告都看不懂,中國人最引以為榮的大詞彙量在生活中一點忙都幫不上,讓她覺得自己還象個瞎子。去超市買東西,包裝嚴密一點直接見不到的都不敢買,因為不懂包裝上的說明,不能肯定裏麵是什麼。有一回想買點糖,轉了半天,看到一盒有點象的,拿起來搖搖,沙沙的響,她幾乎肯定了,但還是不放心,最後抓住別人一問,那人樂了,告訴她這是鹽,然後把她帶到賣糖的地方。瑞典人很內向,一般不主動答腔,但如果你向他們問什麼,他們一般很熱心。後來瑞典朋友問她覺不覺得瑞典人太內向了,她說不覺得,因為中國人也一樣的內向。陳蕭因為語言還鬧過其它一些笑話,一次在街上,好幾個地方都掛了寫著“slut(蕩婦)”的牌子,她詫異極了,回到學生宿舍和瑞典人提起來,他們剛開始茫茫然的,後來反應過來全樂翻了,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時候才告訴一臉尷尬的陳蕭瑞典語裏slut是closed(關門)的意思,而且應該念“斯路特”。

陳蕭最鬱悶的是一個中國人都不認識,沒有任何人給她介紹一下當地的情況,她隻能操著癟腳的英語,象拄著劣質導盲棍的在黑暗裏摸索的盲人。一天她極其無聊的坐在窗前,忽然聽到“吻別”的旋律,是從同一幢樓某個窗戶裏傳出來的,她一下子從椅子上彈起來,從一樓一直跑到七樓,把每個信箱上的名字都看了一遍,最後他見到了劉明亮的名字。

劉明亮把門打開時聽到的第一句話是“總算找到組織了”。後來陳蕭把這事和在美國的林嬌嬌說時,嬌嬌特詫異,她沒想到極其內向的的陳蕭會對個陌生人說出這麼句甚至有點幽默的話。劉明亮把陳蕭讓進屋,聽陳蕭磕磕巴巴的介紹完自己,知道她剛來不久,忽然問:“你是不是喝水管裏的熱水?”陳蕭楞住了,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問這樣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但還是點了點頭,劉明亮說:“水管裏的涼水可以直接喝,但熱水不行。”又說了一句“我剛來時也喝了一個星期的熱水。”

陳蕭和嬌嬌提起和劉明亮的第一次見麵,總認為是命運,嬌嬌不以為然:“陳蕭,這裏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因為你們有了這樣一個小說一樣的開頭,你就下意識的認為應該也有個小說似的結尾,你program了後來對他產生的感情。第二種是你後來愛上了他,這個開頭被你反複回味才有了所謂‘宿命’的意味。你看我每天遇上不同的中國人,甚至會在抱著書的時候在拐角撞上個第一次見麵的人,書也會撒一地,他也會幫我撿書,也會對不起沒關係相視一笑,可後來什麼也沒有發生,我也幾乎一轉身就把這事給忘了。一天發生那麼多事,命運哪裏有時間到處去埋伏啊。再說了,如果非要說宿命,你第一次見他不是聽到吻別了嗎,那你們估計也成不了。”陳蕭喜歡嬌嬌,有時也恨她,覺得嬌嬌太cynical,經常讓她掃興或者是尷尬。其實陳蕭不知道,當劉明亮一開門看見一個笑靨如花的女孩時,心裏確實咯噔了一下,隻是很快他就把這感覺給忘了。

以前陳蕭曾向嬌嬌抱怨這裏中國人太少,嬌嬌安慰她:“放心,一旦你遇上第一個中國人,你就會發現中國人在哪裏都那麼多。”自從遇上劉明亮以後,正如嬌嬌所言,中國人似乎從每一個角落裏都冒了出來,她工作的樓裏就還有另外兩三個,劉明亮在的生物醫學中心更是有幾百號中國人。她還知道U城有華聯會,網上有個中國人社區的BBS,劉明亮經常到那裏去灌水。也是在這個BBS,劉明亮認識了斯念。開始劉明亮以為斯念是那女孩的網名,後來兩人有點熟了,斯念告訴他這是她的真名,她在KI念博士。劉明亮不信,到KI的主頁上一查,還真找到了這個人。問她怎麼用真名上網,她說:“假做真時真亦假”,劉明亮覺得這個女孩聰明還有個性,便把她加到自己MSN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