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陳蕭喝醉的那晚以後,劉明亮和她一直沒有再見麵,兩人似乎都在躲著對方,直到一天陳蕭打來電話,說她現在在生物醫學中心外麵,問他能不能出來一會。劉明亮出門來看見陳蕭站在雪地裏,手揣在兜裏,帽子和圍巾捂得嚴嚴實實,隻露出黑黑的眼睛,象個小小的雪人。她看著劉明亮一直走過來,走到麵前,也不說話,劉明亮用鞋底蹭了一會地上的沙粒,先開口了:“你最近還好嗎?”“還好。”又是一陣沉默,劉明亮問:“找我有什麼事嗎?”

陳蕭不答話,過了一會兒說:

“能陪我走走嗎?”

天氣斬釘截鐵的冷,劉明亮感覺到睫毛上都結冰了,一眨眼濕濕的。天色清明,陽光在雪地的某個地方悄悄的染出一小片淡淡的胭脂紅。“多好的天氣。”他想。陳蕭默默的走著,一直到了天鵝湖,湖水幾乎都凍上了,隻留下大概一平米的水麵,象隻空洞的眼睛,幾隻天鵝和一群野鴨密密麻麻的擠在那裏。“野鴨怎麼分辨是公的母的?”陳蕭好象自言自語,劉明亮說:“現在太冷,夏天我就能分出來了。”“冬天夏天它們看去有什麼不同嗎?”

“嗯,是這樣的。夏天我可以跳下水,你看那些跟著我遊的就是母鴨,過來啄我的就是公鴨,沒什麼反應的全是gay鴨。”陳蕭咯咯的笑起來,笑得腰都直不起來,劉明亮看她笑得這麼開心,想起第一次見麵時哪個笑靨如花的女孩子,不禁輕聲說:“你如果經常這樣笑笑多好。”陳蕭彎著腰,笑聲卻忽然停了,過了一會兒她慢慢地直起腰:“我這次來找你,是想告訴你,我申請到德國一個大學的PHD位置。”“你現在的老板不是也想讓你注冊讀博嗎?”“是的,我還沒有決定是去德國還是留下來。”“哪個地方條件更好?”“要論學術條件都差不多。”“其它還有什麼區別?”陳蕭靜靜的看著他:“隻有一個區別,這裏有你,那裏沒有。”劉明亮說不出話,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兩人看著湖裏結冰的水麵,很長時間沒有說話,“陳蕭……”劉明亮剛要開口,陳蕭把他的話打斷了:“不管你想說什麼,現在先別說,我新年以後要給雙方答複,那時候你再說,好嗎?”劉明亮點點頭,陳蕭向手上嗬嗬氣:“好冷,咱們回去吧。”

劉明亮回到實驗室,沒心思看書,老想著陳蕭那雙黑黑的眼睛和那句話“這裏有你,那裏沒有”。想著想著,那雙眼睛好象長到了一張笑嘻嘻的臉上,斯念的臉。劉明亮最近和斯念聊天的時間更多了,她發過一張照片,是去北邊滑雪時照的,照片上的女孩子五官不很清楚,但笑得很燦爛,劉明亮的結論是,斯念可能不漂亮,但絕對說不上醜。劉明亮心裏很煩,他給張真打了個電話,約他今晚見。

晚上在劉明亮19平米的小房間裏,他和張真喝著3.5度的超市啤酒,都滿腹心事。“老張,讓你笑和為你哭的兩個女孩子,你說應該選哪一個?”張真沉默了一會兒:“那要看你認為愛和被愛哪個更重要了。說實話,在感情裏,往往是愛得比較深的一個顯得不那麼可愛。”“怎麼會呢?”“你看象陳蕭現在,佛家的八苦裏她就占了三苦,求不得苦,愛別離苦,怨憎會苦,可能由此她還會覺得生苦,你說這樣一個苦兮兮的女孩子,會有多可愛?”劉明亮沒有料到那樣一個世俗的問題會引出老張這麼一番出世的話,覺得自己象隻被牛刀宰了的雞,怪怪的,可老張的話確實有道理。

“陳蕭要去德國了,我知道她現在在等我的一句話,我說了她就會留下來。”

“如果是以前,我一定勸你把她留下來,網上的太事虛了,還是踏踏實實過日子的好。”

“你現在怎麼不勸了?”

“中國人看重結果,一輩子的婚姻,不管中間經曆什麼,隻要老了以後還能守在一起,就是圓滿。我以前也是這麼想,可是現在有點不知道過程和結果哪個更重要了。”

劉明亮盯著他看了半天,說:“老張,我有句話不知道該不該說。”

“想說就說吧。”

“那好,如果錯了就當我沒有說過……你是不是和王小有點什麼?”

張真隻顧喝酒,沒有答腔,過了半天才歎了口氣:

“我和她沒有什麼……能有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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