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大反派繼續鬱鬱而行。
此時隊伍已經過了興縣,正貼著石樓山山腳行進。而接下來無論是自己直接出關也好,還是跟在屁股後麵去追使團大部隊也罷,都要等出了石樓山後才能決定。
如若是自己走,便要折而向西經岢嵐、河曲等地,從灰溝堡出關,在眼下這種情況下,顯然這是最近的一條路了。
至於說繼續往大同去,就目前來看,是完全沒必要了。雖然說大同守軍應該也會派人來迎,但沒了使團這層保護,來的人究竟是保護他蘇默的,還是來取他蘇默腦袋的,那可就不太好說了。
按理說孫勝他們這隊人的任務,就是護送他到進入使團隊列後就可以回去交差了。可是如今鬧出這麼一出來,孫勝等人也是趕鴨子上架,想走也沒法走了。
所以,不但蘇默自己鬱悶,孫勝等人也是鬱悶的不要不要的。就憑這百十號人,到了草原上應付一般情況還好,若是碰上大股的北元軍隊,那完全就是給人送肉的,連個浪花都不帶翻起的。
蘇默倒是有讓他們就此回轉來著,可以孫勝的秉性,又哪裏能做出這種事兒來?且不說如今兩下裏關係親近了不少,而且孫勝對蘇默又有些歉疚,便單隻是以周重對蘇默的重視,孫勝也不能就此撒手而去。否則回去後,真說不準周重會不會直接砍了他腦袋去。
雖然他也著實不知周重如此看重蘇默的原因,但他隻是個百戶,不管明白與否,都必須嚴格按照軍令執行。軍令要求他將蘇默送達使團,那蘇默一日沒進到使團,他便一日負有保護之責。
由此,整支隊伍行進之中,便也都顯得有些沉悶。而且隨著漸漸離著邊境越來越近,可能隨時會麵對北元遊騎的襲擊,也使得上下人等都提高了警惕,再無前幾日那般閑適了。
蘇默沒再乘車,獨自騎了一匹青驄馬信馬由韁的走著。那位於冕於少卿,他雖然從沒見過麵,但是通過孫勝和江彬二人的描述,他腦子裏就大體顯現出此君的模樣了:
有些幹瘦的身材,呆板沉寂的麵孔,或許還會有幾縷花白的胡須;眼神應該是那種清高中帶著傲然,冷冰冰的看誰都似乎高人三分。這是家世和他父輩的積蔭下的產物。後世諸多影視小說中,都有類似的臉譜般的模板。
書香門第,父親又是民族英雄,清名素著,身為兒子的他天然的就化為清流之列。
而蘇默,本是個連縣試都沒過的童生,因幸進而得官,又無身份背景的,不欺負他欺負誰?
更何況,這儼然就是成化時最招致詬病的傳奉官,一向為清流之士抵製。作為清流中的代表人物,於冕也必須對其鄙視。
大明中後期的文官有個通病,那就是抗上。似乎越抗上,就越能得到名聲。如果能挨上個庭杖啥的,更是能一朝便名聞天下,被文人們視為正直之士。
而蘇默,顯然太符合這種被踐踏的目標了。哪怕於冕何其毫無糾葛、從不相識,也絕對很願意衝過來踩上兩腳。如果用東成西就中的一句台詞來說就是:丫站的位置實在太帥了,不踢上一腳實在是忍不得啊。
所以,這便也是江彬說的蘇默有所誤會的來由。當然,這背後是不是有李東陽的影子,誰也鬧不清楚。至少目前來說,並沒有確切的證據,甚至連蘇默自己都隻是在猜測罷了。
“這個老王八!”想著這些有的沒的,蘇默不由的低低咒罵出口,臉上悻悻的。
旁邊跟他並馬而行的何瑩偷偷瞅瞅他臉色,欲言又止。這女子雖然神經有些粗大,卻也是個知道輕重的,這個時候,自然不會給男人再去添堵。隻是心中未免為蘇默擔憂,臉上便也露出憂慮之色。
蘇默似有所覺,轉頭看看她,眼底閃過一抹柔和。就馬上伸出手輕輕握了下她的小手,桀然一笑。
“要不,咱們直接回武清去?”何瑩感受到男人的撫慰,努力也做出個大大的笑臉後,又猶豫著說道。
蘇默心中苦笑,搖搖頭沒說話,眼中漸漸露出堅定之色。若是沒有欽差副使這事兒,這會兒回武清說不定真是個機會。可是有了天子這道聖旨後,他若是再悶頭跑回武清,那便是再打天子的臉了。
無論旁人怎麼看,也不管這個官兒是不是什麼傳奉官,聖旨就是聖旨,哪怕是大麵上走個過場也得走,否則便是抗旨本尊,是忤逆君上的大罪。
蘇默自己或許可以不在乎,但是如今他身後還有老爹蘇宏,有英國公張懋,有定國公、魏國公,有張悅、徐鵬舉這些兄弟,他便不能不在乎了。
更何況,這道聖旨的背後,無論是看誰的臉麵也好,還是因為他蘇默自身的價值也罷,都隱含了天子的一份關護之意。身處這個時代,蘇默還真沒傻大膽到可以無視皇帝的地步。
所以,這會兒回武清就是個奢望。不過……蘇默忽然若有所思的看著何瑩。
似是心有靈犀一般,何瑩先是一怔,隨後猛然變色,猛地甩拖蘇默的手,怒道:“你想也別想!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你別想打發我離開!大不了咱們從此浪跡江湖,一發遂了我心思。”說罷,口中喝叱一聲,打馬飛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