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摘除惡瘡,並不是真的割肉,而是在創處開十字刀,將裏麵的膿血放出來,然後割除腐肉。
劉太醫號稱醫中聖手,果然是名不虛傳。一雙手極為穩健,宛若磐石般堅定。一刀下去,頓時膿血四溢,便是仍在昏迷中的程敏政也不由的發出一聲呻吟,被劇烈的疼痛刺激的渾身輕顫起來。
然而劉太醫卻宛如未見,一雙手推、擠、拍、拿,靈活的如同穿花蝴蝶一般,帶著別樣的美感。
程府眾人看得心驚膽顫,一個個使勁的捂著嘴,不敢發出丁點兒聲響,唯恐驚擾到雙方。
李氏臉色蒼白,一個身子搖搖欲墜。原本還堅持著站在那兒,但是這會兒卻是兩腿發軟,怎麼也站立不住了。
開始時,程妹妹和程氏還是一邊一個扶著。然而到了這會兒,程氏也早渾身抖得篩糠也似,連自己都要丈夫扶到一邊去了,哪還顧得上旁人。
蘇默百忙之中以目示意,輕咳一聲,瞪了正探著頭目不轉睛盯著劉太醫動刀的程壎一眼,衝李氏那邊努努嘴兒。
程壎一愣,隨即省悟過來,連忙奔過去和姐姐一起,將李氏扶到一張軟凳上坐了。李氏身子微微顫抖著,好半天才勉強緩過來,卻是不自覺的使勁抓著一雙兒女的手,兩眼隻死死的盯著一躺一站的兩人,再顧不上其他。
程壎在旁被抓的生疼,忍不住低聲勸慰道:“娘,你莫擔憂。姐夫剛還有心思瞪我,想必爹爹定然是無事的。如今有他和劉太醫一同出手,爹爹一定會好起來的。嗯,一定會!”
他輕輕的說著,同時還用力的握了握拳,也不知是給他娘還是自己打氣兒。說罷,又轉頭對程月仙道:“姐,你說對不?”
程妹妹哪還顧得上理他?從蘇默上前和劉太醫真個動手伊始,程妹妹的一顆心便徹底拎了起來。這個傻郎君竟全不顧自己的暗示,竟然真個對父親動了刀,若是爹爹一旦有個三長兩短的,他將何以自處?他怎的就不聽勸呢?
倘若爹爹真個因他而去,自己又將如何再麵對他?罷罷罷,若真是天意弄人,自己便從此青燈古佛,了此殘生就是了。
想到這兒,不由的又是傷感又是心痛。一忽兒心痛爹爹的傷逝,一忽兒又回想起和蘇默相處的片段,真個是才下眉頭卻上心頭,怎麼也無法排遣。
程壎眼見姐姐兩眼呆滯不理自己,嘟囔了幾句便又被手術吸引了目光。
那邊,蘇默也不似初時的淡定了。微微闔著雙眼,將心神全部沉到自己的識海和身前的程敏政身上。
這個時代可沒有任何醫學器具輔助,能很直觀的看出患者的當下情況。所以他隻能一刻不停的持續輸出元氣,並用最大的努力去仔細感應其中的變化。
劉太醫的手術仍在進行中,此時那惡瘡中的膿血已經大部分擠出來了,接下來的便是要清除腐肉,然後再清洗創處並且上藥封好。而這個過程也是手術中最危險的時刻,隻要能頂過這個關鍵時刻,程敏政這條命便也等於搶回來一大半了。
蘇默可以清晰的感覺到,身前這具軀體中生命的流逝。隨著時間的拉長,從開始的涓滴流淌,到了某一刻,忽然變得洶湧起來,宛如大河東去,幾乎是瞬間,那軀體中的生命力便下去大半。
蘇默臉頰微微抽動一下,默默的深吸一口氣,猛的調動識海中的元氣,也同時加大了生命元氣的輸出。
識海中,那團氤氳的元氣團輕輕顫抖了一下,緊接著便如同漸漸沸騰了的開水一般,不停的臌脹湧動起來。一波波的生命元氣,如同不要錢般的傾瀉而出,幾乎是在瞬間便將程敏政流逝的生命又補了回來。
這些變化全在內裏博弈著,但從外在看來,便是程敏政在某一刻時,忽的臉色急速的蒼白起來,氣息也顯而易見的孱弱起來。
這讓正在全神貫注清除腐肉的劉太醫也察覺到了,麵色大變之餘,猛的抬頭看向蘇默。
旁邊眾人雖不明白內情,但是眼見太醫的神色大變,都不約而同的呼啦一下站了起來,緊張的呼吸都不由自主的停頓了。
李氏和程月仙母女兩人,更是互相抓著對方的手,似乎這樣便能從對方那裏汲取一些支撐的力量。用力之下,兩人的手掌都不可避免的被長長的指甲刺破,卻是誰也沒感覺到。
就在眾人都是心中惶遽不安之時,卻聽劉太醫咦了一聲,忽的低呼出聲道:“怎麼會這樣?這這,這怎麼可能!”
李氏被這呼聲驚的眼前一黑,但瞬即卻又死命堅持住。也不知哪來的力氣,猛的站起身來,顫聲問道:“老太醫,如……如何了?我家老爺他……他他…….”
話到一半,卻是怎麼也問不下去了,生怕老頭兒吐出個“不”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