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媛換下了標誌著自己範府雜役的衣服,彙入了越來越密集的人流。盡管街道上的人中,也有像柴文道和柴伐北那樣大小的孩子,可她並沒有絲毫把倆孩子帶出空間的意思。她發現了,走在街上的人,全都是普通的老百姓,一個穿著各府下人服裝的都沒有。
她是出入各府宅慣了的人,不但認識各府的衣服,就連人也認識幾個,可那些人一個都不見。
她的心一陣陣發冷,明明是豔陽高照的夏日,卻感覺自己身處寒冬臘月,不,就連寒冬臘月也沒有這麼冷過。
她的腦海裏,一遍又一遍閃過院子裏堆成一座小山的屍首,那些都是範府的下人,就那麼跟死豬死雞似的,隨便地扔作一處,甚至在生前還要遭受淩辱。
這該死的戰爭!
能夠在韃子屠城時幸存下來的人,都是有著豐富經驗的當地人,祖祖輩輩生活在這裏,家裏無一例外都建了密室之類,裏頭存了食水,發覺苗頭不對就隱匿其中。隻要留得性命在,別的就都在其次了。而且那樣的家庭,又怎麼不會建幾間秘庫?
高媛在街上看到的,大多就是這樣拖家帶口的人。那些運氣不好的,戀財的,還有一些外地戶,大多在這場戰爭中丟掉了性命。
當然,還有如範府這樣被人算計的。
範俊豐到底做了什麼?他擋了誰的路?竟被人算計至此。妻子沒了下落,自己也落得個慘死的下場。就是倆孩子,若不是她在,怕也會丟了性命。
而那些至今沒有下人出來打探消息的武官家,是和範俊豐一樣被算計了以至於全家被屠呢?還是他們是和背後之人一夥,根本不用出來打探消息就早知內幕了呢?
北關城的這灣水,竟如此之深,這裏是再也不能待下去了。
範俊豐那樣的人,都能被算計死,滿府的人被人家殺了個幹淨,隻有她一家子漏網之魚,還有被她救下來的夏竹和範誠旭兄弟倆。
六個人說多不多,說少不少,背後的人如果稍微細心一些,不難發現人數對不上。尤其是裏頭還有範俊豐的兩個親生兒子。
斬草除根,背後的人定然是不會放過範誠旭兄弟倆的。
高媛覺得憑借自己目前的身份地位和倆孩子的謀算,跟人家的謀算一比較,那就是小巫見大巫,她還是不要拿自家的腦袋,去碰那堅硬無比的石頭了。
在官兵的指揮下,人流朝著北關城的主幹道湧去。高媛左右看了看,不動聲色地往邊上走去。在一個胡同口停下了腳步,往裏走了幾步,蹲下身去去摸自己的鞋子,好像是被人踩掉了鞋子,特意找個空地收拾一下自己似的。
站在街邊的一個官兵看了她一眼,又隨意地轉過頭去。上頭隻說要找範府有可能還活著的倆小公子,都被韃子占了好幾天的地方,哪裏還能活下來?還不知道被韃子殺了之後扔到那個犄角旮旯裏去了。
這個單身婦人就是個普通老百姓,沒什麼不正常的,不必管她。
一邊站崗一邊巡視街道的兵士,沒有留意那個婦人是否從胡同裏走出來。他的注意力,都放在那些帶孩子的人身上了,尤其是帶著倆男孩子的人。
上頭可說了,要是找到範府的那倆小公子,賞銀能有兩百兩呢,夠他好幾年的餉銀了。
幾年的送菜經曆,使得高媛極為熟悉北關城的地形。她離開主幹道,沿著胡同七拐八繞,來到了離南門不遠的一個胡同。
胡同口也站了不少百姓,被前麵的軍士擋著,在街邊形成一道人牆,對著還在綿延不絕的大軍歡呼。高媛個子不高,站在後麵什麼也看不見,可也給她一個完美的遮擋。騎兵早已過去,現在過的是步兵。就算是裏麵的官兵來回張望,也是看不到她的。
高媛耐心地等著,一直到所有維持秩序的官兵都撤離之後,才問旁邊的一位婦人。
“大嫂,你知道什麼時候能出城嗎?我家連一根柴都沒了。”
老百姓砍柴的地點,在南門外的山坡上。她找的這個借口,再合適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