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渝的指揮室在機甲最頂層,隔壁就是駕駛室。

外麵是一條狹長的走到,兩邊分列著各種用於訓練的單獨小房間,遠遠看過去有種恐怖片的既視感。

最外圍是一個很開闊的駕駛艙,門口有人守衛。例行巡查的士兵也偶爾從那邊經過。

沉渝站在門口靜了幾秒,忽然扭頭問一臉驚訝的洛克。

“他怎進來的?”沉渝伸手點了點淩霜停。

此時淩霜停瘦弱的身軀正靠在兩棟牆麵的夾角處,也不知道受了什麼刺激,他微微躬起的脊背正順著牆麵緩緩往下滑,原本抱住膝蓋的雙臂也鬆了勁,腦袋歪著,噘著嘴。

怎麼看都是一副受了莫大委屈的傷心樣。

他渾身上下,從頭頂被壓得卷曲的頭發絲,到腳下掉了一半的拖鞋,無不在哭訴著主人的悲慘遭遇。

洛克低頭看了看淩霜停,艱難的吞了口口水,說:“不知道啊,統帥。”

在這艘機甲上,沉渝雖然沒有明確劃分淩霜停的活動範圍,但指揮室一類的地方還是不會讓他進的,最多就是辦公室。那裏隻是涉及書麵工作,沒有亂七八糟的儀器,相對簡單幹淨些。

也不會出現被熊孩子弄壞儀器的可能。

按理來說淩霜停來指揮部是應該有人攔他的,可是現在……

沉渝抬眸看了看從遠處走過的巡邏隊,半晌隻能輕輕歎出口氣。

就算攔了又能怎麼樣?

淩霜停別的不會,拿著王室的腔調嚇唬人的事一向幹得非常熟練,況且就算真有執勤人員攔了他,他也不會是乖乖聽話的那類人。

他還是會想方設法溜過來。

“算了。”沉渝不在意地擺擺手,一指淩霜停,指使洛克道:“你把他抱回屋裏休息。”

洛克一愣,指了指自己,“我抱?”

“不然呢?”沉渝挑眉,難道還要他抱?

洛克:“……”

指望沉渝做好人好事,抱不敢睡覺的青少年回去睡覺?

他一定是腦子被門擠過了!

洛克歎了口氣,任勞任怨地把淩霜停從地上撈起來,扛著走。

沉渝非常嫌棄地瞥了他一眼。

洛克假裝沒看見。

穿過狹長的走廊,經過旋轉樓梯,沉渝和洛克往休息艙的走去。

洛克走了一會,終於忍不住了,小聲問沉渝道:“統帥,你就不好奇為什麼世子殿下會蹲在你的門口?”

沉渝給了他一個“我需要知道?”的表情。

好吧,統帥很高冷,連話都懶得說。

於是洛克邊走邊開始絮絮叨叨的解釋。

“其實這不是世子殿下第一次守在您門口了。”

沉渝腳步停了一下,接著繼續往前走。

洛克見他沒什麼別的反應,就接著往下說:“我聽輪值的士兵說起過,他們在您房間門口見過世子殿下,都是靠在門邊睡。叫醒他也不走。最多也就是被勸回房間裏,過一會又偷跑出來了。”

“他為什麼要跑出來?”沉渝終於低聲回問了一句,莫名感覺心虛,是種從未有過的微妙感受。

洛克看了看暗色燈光下自家統帥那張毫無表情的冷臉,苦笑了一下,再說話時語氣都發生了些改變,隱藏著不便言明的唏噓。

“很明顯了啊,統帥。他害怕,我聽跟他住隔壁的士兵說,他前幾天剛來的晚上會尖叫,還哭了……”

“這些事你為什麼不早說?”沉渝忽然站定,一副準備興師問罪的神態看向洛克。

他心裏那點莫名其妙的心虛退去,原地化成了一絲難以琢磨的生氣,也就隻有一點。

洛克喉頭一梗,沒料到他會這麼說,一時有點懵,停了幾秒才有些結巴地接上話:“這些都是小事,而且您也知道世子剛來的時候確實有點……那啥。而且我也不是沒問過他,是他自己死都不承認的。”

沉渝眉頭微皺,懂了。

十四歲的少年,說是青少年,但到底還是一個大一點的孩子。

而且按照淩霜停的遭遇,他應該算是同齡孩子裏麵非常幸運,又非常不幸的一個。

幸運在於他有一個當王的親爹,不幸在於他這個當了王的爹掛了。他母親被殺,自己雖然是個貴族血統,但是在那關係複雜的王室中,根本找不到半點依靠。

在這樣一個環境中,還能活下來,已經證明了他的聰明。

但這份聰明的代價就是他永遠不會有安全感。

而少年時代剛剛覺醒的自尊心要求他不能向其他“低”階層的人求救。

那天他當著自己的麵吐露了一部分的內心已經是不容易。

所以現在淩霜停就算是再怎麼害怕,也絕對不會再暴露人前一分一毫。

就像很多年前的沉渝自己一樣。

沉渝隱藏在黑暗中的灰色眸子微微顫了顫,再看向淩霜停,竟有種想要歎息的衝動。

但僅僅隻有不到一秒的空當,沉渝就恢複了正常。

但旁邊科普青少年心理健康的洛克還沒絮叨完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