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司機大叔的罵罵咧咧,林嘉樹隻是眉心微蹙,眼底閃過一絲顯而易見的戾氣,可並沒有頂嘴。
汽車緩緩啟動,因為正是放學高峰期,所以這裏的路很擁擠。
林嘉樹端坐在靠窗的位置,看著外麵的車水馬龍。
他的那些同學們,或是被父母寶貝的擁著,或是被下人保鏢周全的護著,一個個都是小公主小王子般的待遇。
而他……
林嘉樹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弧度。
正如司機大叔所說,就是林家的麵子功夫而已。
表麵看起來,他是林家的小少爺,住著豪宅,上著昂貴學費的貴族幼兒園,上下學都有豪車接送,可是,又有誰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在林家,他是食物鏈最低端的存在。
任何人都可以對他吆來喝去的。
就連打掃衛生的傭人,都不把他當人看。稍有做的不對的地方,就對他又打又罵。
可是,他都已經習慣了。
習慣了這種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生活。
前麵的路,終於漸漸疏通,汽車的速度一下子快了起來,司機大叔根本不關心他能不能承受得住,把車子當飛機來開。
兩旁的車子,都被甩到後麵,林嘉樹看到其中一輛車,猛地轉過頭,趴在窗口。
他看到了糖糖。
在對麵那輛香檳色的勞斯萊斯幻影中。
糖糖和她的媽媽坐在一起,不知道在聊些什麼,笑的開心極了。
她笑起來時,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和唇角一對可愛的梨渦。
就像個小公主。
林嘉樹的目光漸漸黯淡了下去。
為什麼人人都有幸福的家庭,擁有爸爸媽媽,而他卻沒有?
十幾分鍾後。
汽車停在林家門口,司機下車後也根本不管林嘉樹。
林嘉樹背著小小的書包,從車上跳了下來,徑直朝著小木屋走去。
他走在用石子鋪成的小路上,卻是遠遠的聽到了母親的慘叫聲。
“啊!不要,放開我!”
“放開我!——”
“啪!”傳來一記重重的巴掌聲,女人便徹底沒有聲音了。
林嘉樹腳步一頓,隨即快步朝著小木屋跑去。
小木屋門口,站著兩位凶神惡煞的女傭,看到他氣喘籲籲的跑過來,立即雙手抱胸的用肥碩的身體擋住了門。
“小兔崽子,滾遠一點,不要礙事。”
林嘉樹不說話。
抬著下巴,看著她們。
一雙漆黑幽深的雙眸,狠狠瞪著,眼白處變得漸漸猩紅。
兩隻手,緊緊拽住書包的背帶。
他在喘氣,胸口劇烈起伏著,像一頭被惹怒的野獸,隨時會撲過去要了別人的命。
“嗤。”
兩名女傭看到林嘉樹這個神情,紛紛不屑,“看什麼看?”
“有種就帶著你媽離開這裏!”
“就是,一邊心疼自個兒的親媽,一邊又舍不得放下榮華富貴,世界上哪有這麼便宜的事情,既然老爺讓你姓林,讓你擁有了在外人看來至高無上的生活,那你媽媽就得付出點什麼。”
“也不是什麼要不得的東西,反正你媽也是個瘋子。”
林嘉樹在這些奚落聲中,瞳孔變得越來越紅。
他好想打人。
可最終,隻能緊緊抓住書包的背帶,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過了許久,小木屋的門打開,一撥人從裏麵魚貫走了出來,踩在木板上,踢踢踏踏的走了。
“媽!”
林嘉樹連忙衝了進去。
小木屋裏,像是剛剛遭到小偷洗劫過似的,所有的東西,都不在原位上。
地上亂七八糟的丟著許多東西,碗、筷子、被子、枕頭,丟的到處都是。
林嘉樹朝著床鋪靠近。
瘦的隻剩下皮包骨的女人,抱著膝蓋,坐在床頭,一個勁的搖著頭。
“不要再抽我的血了,不要再抽我的血了。”
在她的腳下,丟著好幾根針筒,泛著幽藍色光芒的針頭上還殘留著殷紅的血跡。
“媽。”林嘉樹聲音梗塞。
他抓住女人手腕,拉了過來,看到那瘦的沒有一點肉的手臂上有好多個針孔。
“嘉樹,是你回來了嗎?”女人緩慢的轉動著腦袋,看起來仿佛在智力上有些問題。
“是我,媽。”
女人撫摸著林嘉樹的頭發,將下巴抵在了他的腦袋上。
林嘉樹也伸出雙手抱住她。
眼眶裏含著淚珠,“媽,您再忍耐一下,等我長大了,等我有能力的時候,我一定會馬上帶著您離開這裏。”
女人笑了起來,鬆開他。
捧住林嘉樹白淨的臉蛋。
“我的寶寶,媽媽好愛你哦。”
林嘉樹的眼前一片模糊,被淚水覆蓋住的氤氳視線中,隻有母親那雙又細又長的手臂。
手臂上密密麻麻的布滿了針孔。
那些人下手時,一點也沒手軟,隻知道狠狠按住人,時間一久,舊傷未愈,又添新傷。
雖然針孔很小,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但細看之下,還是覺得駭人。
昏黃的燈下,他們母子倆緊緊相擁,難分彼此。
微風徐徐,小小的孩兒,神情莊嚴肅穆,抬頭看著月光處,許下心中的諾言。
……
一眨眼,四個月過去了。
顧明珠被判死刑。
行刑那天,薄家人專門去見了她一麵,據說顧明珠哭的跟個淚人一樣。
抓著遲薇的手,不停的懺悔道歉。
在吃過人生中最後一頓豐富的飯菜後,顧明珠被帶到行刑的房間裏,進行注射。
那一幕,蘇籽沒法想象。
但是看電影時,演員們曾活靈活現的演繹過那個畫麵。
短短幾分鍾之內,一條生命就這麼走了。
顧明珠雖然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行,但死後,還是被安葬在薄少萱墳墓的旁邊。
遲薇事後和蘇籽說起這些事時,蘇籽唏噓不已。
剛過了除夕。
莊園裏裏外外都是一派喜慶洋洋的景象。
大紅燈籠,對聯、鞭炮,還有瓜子花生這些接地氣的年貨,一樣沒少。
她們兩個人窩在臨窗的沙發上,磕著瓜子,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著。
突然,蘇籽正在嗑瓜子的手不動了,兩隻手就這樣僵硬在半空中,衝著遲薇驚喜的說道。
“快看,兩個小家夥又在大鬧天宮了。”
隨著月份越來越大,蘇籽的肚子就跟吹氣球似的,一點點的大起來。
兩個孩子以前還是小吵小鬧的,動作幅度並不大。
但現在可是皮的不得了,經常從這邊打到那邊,又從那邊踹到這邊,把蘇籽的肚子當成操場來溜圈,沒把蘇籽給累死。
“在哪裏,在哪裏?”
遲薇立刻放下手中的零食,伸出兩隻手,放在蘇籽的肚皮上。
“感受到了嗎?”蘇籽斜睨了遲薇一眼。
遲薇露出一臉姨母笑,“寶寶踢到我的手了,這腳勁,以後可是國足的料。”
又鬆開手,當看到隱隱約約中有小腳印戳出來時,遲薇感覺自己的一顆心都快融化了。
感慨萬分。
“生一個就夠嗆,你還一次性懷了兩個,瞧瞧他們這力道,我好擔心你的肚皮會被他們踹破。”
“呸呸呸,烏鴉嘴。我這才兩個而已,那人家三胞胎四胞胎的呢。”
“要是生個一男一女就最好了。”遲薇望著蘇籽羨慕不已,想起自己那個來的匆忙去的也匆忙的孩子,歎了口氣。
“如果我的孩子還在的話,現在也有五六個月了。”
蘇籽安慰道,“以前的事情,就不要想了,人要朝前看,你們都還年輕著呢,怕什麼。”
說著,蘇籽困難的從沙發上站起來。
“哎呀,薇薇,趕緊扶我一下。”
她肚子裏懷著兩個,看起來比一般的孕婦都要笨重。
每次挺著巨肚去產檢,人人都問她,是不是快要生了?蘇籽就欲哭無淚。
尼瑪,離預產期還有兩個月呢。
不過聽說雙胞胎一般都不會熬到預產期,通常會提前出來。
但蘇籽覺得寶寶還是多待在肚子裏比較好,這樣發育的才會更好。
蘇籽像個企鵝似的,朝著門口挪動。
門口外的走廊上,鋪著上好的新西蘭羊毛地毯。
自從蘇籽有一次無意中摔了一跤之後,盛煜寒就命人把所有貼著瓷磚的地方都鋪上毛茸茸的地毯。
蘇籽走到門口處,一臉憂愁的摸了摸自己的臉蛋,“薇薇,我現在是不是胖的沒法看了?”
“還行吧,還湊合。”
遲薇盯著蘇籽整整肥了好幾圈的大胖臉,認真的看了幾秒鍾,沒法昧著良心說謊話。
就含糊其辭的敷衍過去。
蘇籽聽完後,傷心欲絕。
“哎,都怪盛煜寒了,一天到晚的跟唐僧念經一樣,在我耳邊嘮叨個不停,叫我多吃這個多吃那個。我有時候一天要吃好幾頓,能不肥嗎,我現在都有三下巴了。”
“哎呦,你這個是幸福肥,尋常人想有還要不得呢。”
兩個人一路插科打諢的聊著,朝樓下走去。
剛走到大廳,就聽到門外傳來一陣汽車鳴笛的聲音,遲薇翹起脖子,“咦,是你們家總裁大人回來了嗎?”
遲薇看了下時間,“現在才下午三點鍾啊,這麼快就回來了呀?”
蘇籽努了努嘴,“我現在已經有七個月了,我網上查了下,大部分的雙胞胎都會在八個半月左右出生,但我現在東西一點點都沒準備好呢。”
“剛好他最近也不是很忙,就叫他早點回來,陪我去囤貨。”
說著,蘇籽勾住遲薇的手臂,往外走,“薇薇,要不,咱們三一起去?”
遲薇立刻把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似的,“不不不,我才沒那麼想不開呢,吃過幾次你們的狗糧之後,我就不想再吃了,吃多了會消化不良的。再說了,我家小珩珩也快要下班了,我得回家給他做飯去。”
“瞧你這德性,還沒嫁過去呢,就甘願當煮娘了。嘖嘖,被薄少珩吃的死死的。”
“切,還說我呢。”遲薇見盛煜寒已經從車上下來,便壓低聲音。
“蘇蘇,有一句話,作為朋友,我必須得提醒你了。你說你和盛煜寒孩子都三個了,怎麼還不結婚?這婚禮不能辦是另外一說,可是你們兩個怎麼連結婚證都不領啊?”
蘇籽神情微怔。
遲薇的話,簡直戳到她的心窩了。
這也是盤旋在她心中很久的疑問。
以前,沒懷孕之前,總是盛煜寒纏著她,要領證,要結婚。
可自從懷上雙胞胎之後,關於這件事,盛煜寒隻字不提,似乎根本沒有那方麵的想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