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海腳底抹油逃離陰霾籠罩的禦書房後,獨留冬晴一個人承受帝王的怒火。
夜聽睥睨著下方瑟瑟發抖的冬晴,沒有任何耐心,語氣夾雜著殺意:“朕吩咐過你什麼?”
冬晴惶恐地將腦袋抵在地上:“陛下讓、讓奴婢照看好兩位姑娘……”
他往龍椅上倚了倚,摩挲著手上通透細膩的翡翠扳指,忽而開始勾唇淺笑,“然後呢?”
宮裏人任誰都曉得,比暴怒的皇上更可怕的帶上陰森笑意的皇上。冬晴後背滲出細密的冷汗,腦中飛快地思索皇上真正想聽什麼——
姚二姑娘眨眼間便闖了禍,是她照看不周;兩位姑娘此時身上還穿著入宮時的樸素衣裳,也是她照顧不周……
這些明眼人都知道該是她的罪責,若是皇上隻想隨便降罪泄氣而別無他意,又何須多此一舉獨留她說這些廢話?那隻能說明他並未打算懲治姚二姑娘……
但,陛下需要一個替罪羊來承受此番的怒火,而這個人,便是她了。
隻是她不明白,聽聞救陛下的人是姚大姑娘,怎麼他方才對大姑娘發火、這會兒又故意包庇二姑娘呢?
然而冬晴這須臾愣神,便讓夜聽忍耐到了極限。他淺淺地勾起嘴角,眉梢卻泛著層層冷意,輕而易舉將那隻昂貴的翡翠扳指霎時被撚成粉末。
他又說道:“你若聽不懂人話,朕不介意送你去見閻王。”
“回陛下,”冬晴麵如死灰卻語氣堅定:“是奴婢不小心打碎了陛下賞賜給兩位姑娘的屏風,奴婢該死,但憑陛下責罰。”
“很好。”
夜聽稍許滿意地道了這麼一句,然後靜靜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奴婢…奴婢一來就請兩位姑娘把粗布衣衫換下來的,隻是大姑娘堅持說要等到晚些沐浴了再更換,二姑娘便也隨她。奴婢勸了幾句後也不敢再多言。”
他半垂眼簾,慵倦道:“不敢多言?”
“是,”冬晴抵著地麵的雙手不自覺發顫,“奴婢萬萬不敢強迫主子。”
宮中規矩森嚴,最是忌諱奴才擅作主張。
夜聽這才似笑非笑地悶哼一聲,“覺悟不錯,那朕許你自行挑選一種死法,下去吧。”
冬晴剛要叩首謝恩,安海公公就領著姚正顏進來了。
安海公公哈著腰,“陛下,二姑娘進來了。”
姚正顏依舊縮著脖子。原先她是篤定皇上不會責罰她,故而才敢如此放肆。
可她想懲罰自己。
然而她在外頭吹著風雪,人都還沒能冷靜下來,便見姚舒雲倉皇逃出,紅著眼眶也默默跪在她旁邊,她這才有些慌了,不知道方才殿內發生了什麼。
還沒來得及詢問姐姐是怎麼回事,就見麵色凝重的安海公公也緊接著跑了出來。
卻是讓她進殿去。
她掙紮無果,隻得又乖乖送入虎穴。
進殿後,姚正顏隻是稍稍抬眸瞥見地上的冬晴姑姑後,才猛然想起前世自這件事後,她便再也沒見到過這個姑姑了。
不用想也知道陛下是因此降怒於她,究竟是殺還是貶不得而知,但都不過他隨口的一句話罷了。
隻不過姚正顏既是罪魁禍首又人微言輕,前世早已自顧不暇,哪還敢為一個宮人質問皇上。
可她感念冬晴姑姑為她求情,若又因為她而落得如此下場委實令人良心難安,畢竟在這吃人的宮中,這樣溫和善良的人已經不多了。
姚正顏想賭一把。
於是她緊繃著小臉在冬晴旁邊跪下,又驚懼不安地悄悄拉住她的衣擺,宛如抓住了浮沉裏的救命稻草。
夜聽默默地看著她的所有舉動,隨即不動聲色地收斂了些許自身銳利威壓的氣勢。
這讓本該退下自行了斷的冬晴犯了難,她茫然地仰望上方的皇帝,卻見他又開始怔怔地盯著姚正顏的腦殼,臉上也未見絲毫怒意,隻渾身泛發著淡淡的落寞和憂鬱。
冬晴大駭,陛下果真……
一旁的姚正顏悶悶地開了口,語氣帶著明顯的顫音,似是害怕極了:“正顏做錯了事,但憑陛下處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