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也怪不得玄宗會大力提拔張說,因為他這個人確實有才。
張說開元九年年底回朝,第二年就在軍事上推行了兩項重大改革,這兩項改革最終都有利於國家的經濟發展;第三年上半年,又在文化建設、政治宣傳方麵開創了嶄新局麵,下半年,又對宰相製度進行了改革;第四年,又“首建封禪之議”,並且積極籌劃,一手操辦,終於在次年成功舉行了泰山封禪。
在有唐一代將近三百年的曆史上,張說的上述舉措幾乎都具有劃時代的意義。尤其是在他的首倡和籌劃下,於開元十三年(公元725年)舉行的泰山封禪,更是大唐全盛時代來臨的一個標誌性事件。
下麵,就讓我們近距離地看一看,作為一個文武兼濟的全能型宰相,張說是如何從軍事、經濟、文化、政治等多方麵,幫玄宗打造一個巍巍煌煌的太平盛世的……
由於張說在邊疆任職多年,對帝國的邊防事務了如指掌,對其中存在的積弊更是洞若觀火,所以他複相之後的第一個重大舉措,就是對冗員充斥的邊防部隊實施了大規模裁員,讓裁撤下來的這些人員全部返鄉務農。
此次裁軍人數說出來令人咋舌——足足有二十多萬!
當時唐朝的邊防軍總數不過六十幾萬,這一裁等於裁掉了三分之一。乍一看,這對於一個邊境線漫長、強敵環伺、邊患頻仍的帝國而言,實在是有點傷筋動骨的危險。自從高宗末年,武曌當政以來,帝國在軍事上就頻頻失利,幾乎同時遭到來自各個方向的軍事威脅。西線有吐蕃王國的強勢崛起,北方有東突厥第二汗國的死灰複燃和急速擴張,東北有奚和契丹的叛亂,在西域又與西突厥反複爭奪,連年征戰……盡管到了開元時代,大唐帝國與各條戰線上的對手們基本上都進入了戰略相持階段,但是強敵環伺、邊患頻仍的局麵並沒有得到根本改變。
因此,當張說向玄宗提出這項裁軍建議的時候,玄宗心裏頓時充滿了疑慮。
二十多萬?
一下子裁這麼多人,是不是有點傷筋動骨了?
然而,在張說看來,這二十多萬邊防戍卒既非筋,也非骨,隻能說是一堆可有可無的爛肉。
為什麼這麼說?
張說向玄宗道出了實情。他說:“陛下,臣久在疆場,十分清楚邊防軍的情況。那麼多邊防戍卒,其實並不都是在捍衛邊疆的,而是將帥們用以自保的私人武裝和任意驅使的工具罷了。而且,兵貴精不貴多,真的要禦敵製勝,根本不需要這麼多人。與其白白浪費這些勞動力,妨礙農業生產,還不如讓他們回家種田。陛下如果不放心,臣願意以闔家一百多口人作擔保!”(《舊唐書·張說傳》)
玄宗經過慎重考慮,最後還是同意了張說的裁軍計劃。
就這樣,張說這個“朝廷大手筆”振臂一揮,二十多萬人就卸甲歸田了。
在古代,農業是國家的經濟命脈,這二十多萬青壯勞力返鄉務農,無疑可以成為農業生產的一支生力軍。所以,盡管裁軍舉措表麵上是屬於國防政策,但實際上所產生的有利影響卻是體現在經濟方麵。從這個意義上說,張說新官上任燒的這第一把火,其實就已經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開元時代的經濟發展,影響殊為深遠。
緊繼裁軍行動之後,張說在軍事上推行的第二項根本性的改革就是——改“府兵製”為“募兵製”。
府兵製起源於西魏,完善於北周,是宇文泰創立的一項“兵農合一,寓兵於農”的兵役製度,被隋、唐沿用,至玄宗開元年間,這項製度已經實行了一百七十餘年。按府兵製規定,凡二十至六十歲的農民,平時在家務農,農閑時接受軍事訓練,戰時奉調出征,每年還須輪番宿衛京師,並輪流到邊疆鎮戍。
顯而易見,府兵製最大的好處就是:國家不用養兵,可以省卻一大筆國防開支。但是,最大的弊端也在這裏。按規定,府兵出征時的武器、裝備、糧食、日常用品等等,一切均需自備。這固然減輕了國家的財政負擔,可對於個人卻是一種難以承受的重負。為國家賣命打仗,還要花自己的錢,這在今天的人看來無異於天方夜譚,可在當時卻是天經地義的。
唐朝初年,國力強盛,社會穩定,製度比較健全,府兵雖然負擔重,但他們可以在均田製的基礎上分配到足夠的農田,本人還可免除租賦徭役,而且無論是出征還是宿衛,都有嚴格的製度保障,兵役一結束便可回家務農,因此經濟相對比較優裕。然而,到了高宗末年和武曌時代,豪強兼並之風大起,均田製逐漸破壞,府兵很難分配到足額的田產,加之國家連年征戰,府兵家屬承擔的租賦徭役日重,而府兵出征戍邊的時間又嚴重逾期,往往是壯年應征而白首未歸,導致家中田地經年拋荒,府兵及其家屬普遍陷入貧困,甚至瀕臨破產邊緣。
在此情況下,無論是在役的府兵還是即將服役的適齡青年,要想讓自己和家人活下去的唯一辦法,就隻有一個字——逃!
隻有帶上妻兒老小,逃離他們的戶籍所在地,跑到別的地方墾殖開荒,他們才能活命。就算日子依然困窘,但至少不會戰死,不會餓死,而且一家人還可以在一起,不用承受生離死別之痛。
從武周時代起,戶口逃亡現象已經非常嚴重,府兵製漸趨衰敗。及至玄宗開元初年,逃亡人口有增無減,府兵製更是名存實亡,根本抽調不出足夠的兵力來宿衛京師。(《資治通鑒》卷二一二)
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張說向玄宗提出了改革兵役製度的建議。他采取的辦法是:麵向全國的所有青壯年公開招募,不問背景,不問資曆,不追查過去,並提供優厚待遇。張說相信,隻要采取這種新的兵役製度,已經逃亡的府兵必定會爭先恐後地前來應征。
開元十年(公元722年)九月,玄宗采納了張說的建議,開始實行募兵製。果然不出張說所料,短短旬日之間,朝廷便招募了足足十三萬精兵。
至此,已經在西魏、北周、隋、唐四朝實行了一百七十餘年的府兵製,正式退出曆史舞台,被募兵製所取代。
“兵農之分,從此始矣”。(《資治通鑒》卷二一二)
張說的這項改革,不僅使國家的兵源得以恢複,使軍隊實現了職業化,大幅提高了兵員的專業素質,而且徹底消除了老百姓的兵役負擔,讓大量的青壯勞力回到了田間地頭,穩定了社會秩序,促進了農業生產和經濟繁榮。因此,此舉跟裁軍一樣,其意義絕不僅限於軍事領域,而是一項於國於民都有極大利益的德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