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將窗簾拉上回身到書桌邊,書桌最醒目的位置放著一隻白色雕花相框,相框裏的女子側騎在栗色駿馬背上,長裙如流瀑般垂下,他仿佛還能看見鵝黃的陽光在她肩頭跳躍,她的裙擺蒙著優雅的紫色光澤,像極了仲夏夜裏盛開在月光下的子午蓮。
深深烙印在記憶裏的笑容是如此美好的,像是三月裏的杏花,淡淡的,揮之不去。
可是杏花凋零了啊,她的笑容也如同那杏花般飄落,沉進水底,再也難以觸及。
那場暴風雨。那場如夢魘一般的暴風雨,這些年來他從沒那個噩夢中清醒過,任由腦海裏的電閃雷鳴撕扯他的心——南十字星號失蹤了,那場暴風雨將它從夜色裏抹去,於是他心裏唯一的星星也隨之隕落,他的世界隻剩下無盡黑暗。
是他的錯啊,從始至終都是他的錯……
男子仰頭將杯中金色的酒漿飲盡,靠在椅背上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窗外嘈雜起來,有槍擊的聲音,還有士兵的喧囂與嘈雜,而他隻是在椅子上坐著,仿佛這近在咫尺的危險與他毫無瓜葛一般。
有誰撞開大門衝上樓梯,聽聲音像有很多人,一個排?不止,也許有一個連吧。
他聽見有人在門外道:“大哥,找過了,沒有劉昂的蹤跡。”
房門被撞開,撞門的人許是沒想到房門未鎖,一個踉蹌衝出好幾步,險些趴在地毯上摔個嘴啃泥。
待那人抬起頭來看清坐在辦公台後的男人時,他大腦裏的反射弧有了片刻的遲鈍:
“大……大哥,這個人是……是……”
隨後跟進來的男人見狀也是一怔,卻淡定道:
“你看錯了。”
“可是……可是……”
“劉瑾死了,你不是親眼看漁民從海裏撈出他的屍體嗎?”
“但是……”
但是那具屍體早已被海水泡的腫脹,血肉模糊分辨不出麵貌,隻知道那屍體外套著海軍少帥的製服。
“但是個屁啊但是!我說他死了就是死了!”老大模樣的男人抬腿踹了男子一腳:
“別在這兒磨蹭,帶人搜地下室去!吃的喝到,用得到的,通通拿走!”
待守在外麵的民兵走遠,男人在原地躊躇許久,才一步一晃的踱到書桌邊,玩味笑著,將槍口抵在了男人的鬢角:
“雲帥,別來無恙。”
雲帥?這個稱呼許久沒有聽到過了。
男人的嘴角揚起絲自嘲的笑,這個笑容裏還夾著些許苦澀,波瀾不驚的雙眸緩緩睜開,他何曾懼怕過死亡,不過是大仇未報,心有不甘。
相框的反光裏有一個久違的麵孔。
難怪剛才的對話聽起來如此熟悉,他的眼睛重新閉起,嘴角笑意愈深——他曾經放過的人如今卻要他的命,而他此刻隻想對這個人說聲感謝。
這是怎樣的莫名其妙的邏輯?
槍口在他的鬢角抵了很久,他能感覺到那方冰冷的圓環漸漸變得溫熱,設想中的槍聲卻久久沒有響起。
不等他開口問為什麼,槍口卻從他的皮膚上離開,他轉過頭,蹙眉看向眼前人,卻見他將槍口調轉,把槍柄遞向自己:
“走吧,李老板會很高興見到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