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蟻”跡斑駁 (7)(1 / 3)

當時,中國政法大學的蔡定劍教授到中國新聞周刊雜誌社開會,他向雜誌的編輯提到,他們正在做一個如何促進大學生就業的研究。編輯部覺得大學生就業的選題值得做一做,何忠洲接下了這個選題。

從1999年大學擴招開始,大學畢業生就業困難每年都是炒得特別熱的新聞話題,而大學教育已經不再是所謂的“精英教育”。

何忠洲1998年來北京上大學,2002年畢業。他親身感受到了大學生就業逐年變難的過程。何忠洲讀的是師範類,本科畢業時,他和同學要進入北師大二附中、人大附中、北大附中這樣比較好的中學教書都還不是很困難。但是有的同學繼續讀了兩年教育碩士之後,卻幾乎無法進入上述的中學了。“就那麼一兩年,就業環境變化非常大。”何忠洲回憶說。

對於大學畢業生就業難之原因的追問往往止於表麵。除了擴招本身外,原因更多地被指向大學畢業生就業心態上,如不願意往下走、眼高手低、“高分低能”等等自身問題。但是,何忠洲從來都不認為這是態度問題造成的。

此時的何忠洲隱隱感覺到:“一種對自我的懷疑,進而會引發他們對整個就業結構的思考。他們慢慢會形成一股力量。”2007年,何忠洲想看看這種判斷是否已成現實,那股力量是否已然形成。

帶著這個問號,何忠洲來到了唐家嶺,接觸到了李竟一群人。碰到主人公李竟時,何忠洲正在街上亂逛,那會兒還沒到下班時間。李竟正在一個熟食棚裏,狼吞虎咽一碗牛肉麵。何忠洲看他沒什麼事就上前搭訕:“你沒上班啊?”

何忠洲在唐家嶺前前後後接觸了不少住在那裏的大學畢業生。在他們之中,李竟並沒有傳奇的經曆和張揚的個性。但是,何忠洲看到,在他的身上有著20多歲年輕人共有的東西:有夢想,還積極向上,又很迷茫,不知道出路在哪兒……

他們的理想和現實生活之間存在很大差距,曾經被叫做“天之驕子”的他們目睹了“繁華與破敗的對比,體驗了更多驕傲與低鄙的落差”。在李竟家中采訪時,何忠洲說了一句“你家裏收拾得很幹淨啊”,卻立刻得到了李竟的糾正:“住的地方,哪能稱家呢?”

這些年輕人聚集到一起,形成群落。他們更容易對自身的命運與境遇進行反思,發現原來不隻是自己畢業了找不到好工作、租不起好房子,原來大家都是這樣,那這還是因為自己眼高手低嗎?何忠洲認為,這個群落在一定基礎上互相磨合,就會產生自我認同,進而產生群體意識,最終將形成影響社會的力量。

但在2007年,甚至今天,何忠洲覺得那股力量還未真正的形成。

“離不開北京,這很悲哀”

2009年年末的唐家嶺一度成為“蟻族”聚居村的代表。媒體、政協委員紛紛來到唐家嶺。但在當年著手大學畢業生就業難選題時,何忠洲還不知道在北京有一個唐家嶺。

當時,何忠洲和他的一個朋友說起他的采訪,朋友的愛人碰巧曾在唐家嶺開店。朋友說,你可以去唐家嶺看看。

第一次去唐家嶺,何忠洲下車之後,就近在一個小旅館住下了。旅館後麵是一排小平房,也有二層小樓,但顯然都是私搭亂建的建築。

“相當於一個城鄉結合部。”何忠洲這樣定義唐家嶺的環境。在他看來,唐家嶺和所有的城鄉結合部一樣:混亂,在混亂中又顯出某種繁榮的氣象。對於那裏的場景,何忠洲是很熟悉的。街麵很髒、混亂,人群擁擠,特別是在下班時間。晚上,大排檔很熱鬧……

“住在唐家嶺一定程度上是個理性選擇,唐家嶺條件差,但是便宜。城市化過程中,中心城區越來越貴,住在唐家嶺那裏的人們屬於被城市拋棄的。”

何忠洲懷念他剛到北京上大學的1998年,“那會兒的北京就那麼大”,連南三環都沒有什麼人去。何忠洲和同學可以騎著自行車到處跑,參加所有的活動。之後他目睹了這個城市變得越來越龐大,高樓越來越多。

聚居村體現了中國城市化的過程:不斷把弱勢群體拋出去。被“踢”出去的大學畢業生隻能住在城市周邊,本質上過著和農民工一樣的生活。聚居村的大學畢業生成為城市發展過程的承受者。“恐怕越往後,大學畢業生的情況會越糟糕。”

何忠洲曾在北京郊區住了一圈,最終在燕郊買了房。“我想逃離北京。”但是,他還要靠這兒生活,他的工作、社會關係都在這兒,雖然他“不願意進城”。

何忠洲是湖北人,對家鄉很有感情。他也希望可以回到家鄉,對家鄉有所回報。但是,他發現沒有故鄉可以回去,機會全在北京、上海這樣的城市。“我們離不開北京,這點很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