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定國微微昂頭,冷然道:“我是不會投唐的,別浪費口舌了。”
樊梨花聞言冷冷道:“那麼……楊叔叔,新源城中還有多少兵馬,在我大唐鐵蹄之下,他們能守得住幾日?或者幾個時辰?你難道要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命喪黃泉嗎?”
楊定國聞言臉色微變,仿若蒼老了十歲,他轉頭用渾濁的眼睛看向樊梨花,麵部肌肉顫抖,緩緩道:“大丈戰死沙場,馬革裹屍,這是軍人的歸宿,他們也是你昔日的同袍,甚至還有許多人還是你練出來的兵,你如今卻要親手殺了他們,你有什麼資格來說我。”
樊梨花麵不改色道:“此一時,彼一時,大家各為其主,我隻是做一個統帥應該做的事,戰場之上無父子,這是你教我的。”
“好……好……”楊定國慘然一笑,滿麵蕭瑟道,“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兵法謀略皆已達上乘,你年輕的時候,太過仁慈,我常教導你,慈不掌兵,如今你殺伐決斷,兵戈一揮,伏屍千裏,好樣的……好樣的……”
樊梨花坦然道:“楊叔叔你不必譏諷我,西突厥如何待我,你不是不知,我樊梨花向來投之以桃,報之以李,以德報怨……恕我做不到。”
楊定國猛然瞪眼大喝:“那西突厥的將士們又何曾負你了?他們是無辜的!”
樊梨花緩緩轉身負手踱步,悠悠道:“楊叔叔是行伍出身,應該也知道,軍人從投軍那一刻起,腦袋就已經掛在了腰帶上,打仗……哪有不死人的,隻有百姓才是無辜的,天可汗要滅西突厥,沒有人能阻擋他的意誌,若換做李浩掛帥前來,隻怕這四萬多的戰俘早已是四萬具屍體,由我樊梨花帶兵征西,起碼還可讓昔日同袍少死一些。”
楊定國聞言雙目頓時暗淡下去,雖然樊梨花所言完全是強詞奪理,但不得不承認,她說的是事實,他早就聽說李浩打仗手段凶殘,為了行軍打仗方便,殺過戰俘,雖然不是每次都殺,但他知道,李浩不可能收四萬多戰俘的,太累贅了。
樊梨花見楊定國不說話了,便繼續道:“如今我帶著四萬戰俘,極為不便,糧草也不足以養他們,倘若明日午時還沒辦法,我隻能將這些戰俘殺了。”
楊定國聞言猛然抬頭瞪視樊梨花,虎目微眯,咬牙道:“你竟威脅我?”
“不敢。”樊梨花麵不改色道,“梨花隻是想勸楊叔叔,為這群西突厥的將士們尋一條活路,隻要你投誠大唐,勸降新源城中守軍,梨花便可將這些俘虜全部置於新源城中,此刻新源城中的糧草,應該很充足吧。”
“你打的如意算盤……”楊定國用震驚的眼神望向樊梨花,即便樊梨花是他教出來的,但如今的樊梨花早已成長到連他都無法認知的地步了,從交鋒到現在,所有計謀一環扣一環,將他吃得死死的,隻要投唐,就能救活四萬多同袍,這是多麼大的誘惑啊,作為一個帶了這麼多年兵的老將軍,他清楚地知道每一個將士的艱難與不易。
“你……容我想想……”楊定國已經開始動搖了。
樊梨花聞言暗喜,但臉上還是不動聲色,趁熱打鐵道:“楊叔叔,阿史那賀魯任可汗也有好幾年了,想必楊叔叔對他十分了解,此人誌大才疏,任人唯親,表麵慷慨豁達,其實心胸狹隘,蠅營狗苟,從此次迎擊我唐軍的安排便可以看出來了,楊叔叔你身負大才,他不用,偏要用阿史那沙弼和葛弼羅,西突厥在他的領導之下,是沒有希望的,如今的西突厥,東有大唐虎視眈眈,西有阿拉伯帝國一直襲擾,當真是前有惡狼後有猛虎,西突厥看似國力在攀升,其實外強中幹,宛若一棵空了心的大樹,隻需一陣大風,便會轟然倒下,滅國……隻是遲早的事情罷了。”
楊定國嘴巴動了動,想說話,卻什麼都沒說出來,想必這些事情,他也看出來了,見他不說話,樊梨花又道:“楊叔叔和我一樣,生在西突厥,長在西突厥,但楊叔叔你的家鄉在哪裏呢,在大唐,無論從家鄉,還是你的血脈來說,你都是徹頭徹尾的唐人!這一點,你這輩子都無法改變!對於突厥人來說,你永遠是外人!因為他們也信奉那句話-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父親的遭遇,便足以證明了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