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造化弄人(3 / 3)

思來想去,也不能怪她思想邪惡,誰想得到,莫擎蒼一個四十歲的男人,竟然會真的想吃棒棒糖,若不是小宇偶爾不想吃了,把剩下的塞給她吃,她自己根本不會吃。

棒棒糖,小孩子吃的東西。

莫擎蒼的嘴裏塞著棒棒糖,含含糊糊的回答:“突然很想嚐嚐現在的棒棒糖是什麼味道。”

“哦,原來是這樣。”把棒棒糖放嘴裏,冷幼微抿了一口:“我覺得還沒我小時候吃的棒棒糖好吃,不知道你有沒有吃過,扁圓形的,上麵包一層紙,隻有一種口味,很甜。”

“嗬,記得。”莫擎蒼眉開眼笑,連連點頭:“味道很不錯。”

冷幼微和莫擎蒼一人嘴裏叼著一支棒棒糖,相視而笑,手牽著手,走在陽光燦爛的大街上,天真爛漫得就像重返青春年華。

吃了棒棒糖再吃冰激淩,還是最貴最好吃的冰激淩。

以前從來不知道,冰激淩竟然這麼好吃。

冷幼微吃了一口之後就停不下來,不多時,一個巨型華夫蛋卷杏仁冰激淩就進了我的肚子。

她舔了舔嘴角:“真好吃啊!”

吃完棒棒糖和冰激淩之後她的心情好了很多,壓在心頭的大石稍稍有了鬆動。

冷幼微眉開眼笑的看著莫擎蒼,他也笑嘻嘻的看著她,那眼神溫柔如水,流入了她的心田,倍感滋潤。

“你看著我幹什麼?”冷幼微羞澀的低下頭,被他這麼盯著看,還真有些不好意思。

他那灼燙的視線,好似扒光了她身上所有的衣服,她就那麼一絲不掛的坐在他麵前。

冰激淩店裏的人可以大致分為兩類,一類是年輕的情侶,一類是父母帶著小孩,而冷幼微和莫擎蒼不屬於這兩類人,坐在其中,自覺有些突兀。

洗了手她就拉著莫擎蒼走,再坐下去,她就有返老還童的感覺了。

如果帶了小宇還能自在些,就她和莫擎蒼,多多少少有些怪異。

和莫擎蒼漫步在德川的街頭,沒有目的地沒有方向,隻是一直往前走。

走著走著,冷幼微很想帶莫擎蒼去看看她爸爸,還有她小時候住的地方。

冷幼微一說莫擎蒼就欣然應允,讓她馬上帶他去。

爸爸去世的時候,公墓還沒有建起來,他被安葬在農村舅公家的地裏。

先要坐一個小時的公車,再走半個小時的山路,冷幼微幾乎每年都去看爸爸,路還算熟。

去鄉下的公車又髒又擠,莫擎蒼穿著黑色西褲白色襯衫,挺體麵的樣子,讓他去擠公車,她還真有些於心不忍。

招了出租車,把價格談在了冷幼微可以接受的範圍以內。

一開始沒想到要去看爸爸,腳上還穿著高跟鞋,下了出租車走山路,莫擎蒼扶著她,走得特別慢。

莫擎蒼多次提出要背冷幼微,都被她拒絕,路還很遠,而且大都是爬坡上坎,他背著她實在太累了。

剛上山,冷幼微就撿了根比較長的樹枝,用來趕狗。

她小時候被狗咬過,長大了就怕狗,住山上的人又很喜歡養狗,每次去拜祭爸爸,都會碰上幾條出來遛彎兒的大土狗,雖然沒再被咬,但看到還是很害怕。

走了十分鍾,可還沒走到總路程的五分之一,她的腳就痛死了。

真想把鞋脫了,打赤腳走,一看滿是石子泥土的山路,又迅速打消了這個念頭。

望著遠處連綿的青山,冷幼微幽幽的說:“隻要沒有特殊情況,我每年都會回來看我爸爸!”

“每年?”莫擎蒼微微蹙了眉:“你怎麼沒帶我來過?”

是啊,為什麼她沒有帶莫擎蒼來過?

當他老婆的那兩年,她都是一個人回來看爸爸。

冷幼微細細的回想,終於想了起來,不是她不帶他來,而是他太忙了,第一年的清明節,他好像去什麼地方出差,沒在家,第二年的清明節,他依然沒在家。

冷幼微苦笑了一下,說:“不是我不想帶你來,而是清明節你都不在家,我就隻能一個人來看爸爸。”

“抱歉!”莫擎蒼在她的臉上揉了一把,揉去了她嘴角的苦笑,他解釋道:“清明節我回老家去看我媽了。”

冷幼微恍然大悟,呐呐的問:“你怎麼不告訴我,我也沒去看過你媽媽。”

“我以為你不想去,太遠了,你說過你不喜歡坐車,特別是坐長途車。”莫擎蒼專注的看著她,認真的問:“你以後願不願意跟我回去看我媽?”

“嗯,願意!”冷幼微使勁的點頭:“以後清明,提前幾天來看我爸爸,然後我們再去看你媽媽,好不好?”

“好!”莫擎蒼微微一笑:“這樣安排最好。”

“嘿嘿。”冷幼微看著莫擎蒼溫和的臉傻傻的笑了起來。

有的時候,覺得莫擎蒼近在咫尺,卻又遠在天邊。

突然間,拉近了彼此的距離。

曾經她和他都活在自己的世界裏,小心翼翼的維護著看似穩定的婚姻,沒想過更深層次的交流,心與心的交流。

如果當初,她們能更坦白一些,說出心裏的話,或許就不會離婚,更不會分開那麼多年。

冷幼微實在走不動了,也顧不得許多,一屁.股坐在山路邊的草叢裏,脫下了高跟鞋,又紅又腫的水泡赫然映入她的眼底。

難怪那麼痛,原來是腳被鞋子磨出了水泡。

“嗤……嗤……”她痛得倒抽冷氣,可憐的腳啊,說它們遭受了滿清十大酷刑也不為過。

“休息一下吧,待會兒我背你。”莫擎蒼也不顧他的光輝形象,坐在了冷幼微的旁邊。

春天的草還算柔軟,像坐在軟墊上麵。

腳踩在青草上,頓時有種解脫的舒適感。

“不用背了,可以走在草上,挺舒服。”她彈跳起來,在草上試著走了幾步,隻是草根有些紮腳,但怎麼也比穿高跟鞋強。

莫擎蒼直搖頭,站了起來,半蹲在我的麵前:“快上來,我背你。”

看著他寬闊的後背,冷幼微忍不住笑了:“豬八戒背媳婦。”

“壞丫頭,我哪裏像豬八戒?”莫擎蒼哭笑不得:“見過我這麼帥的豬八戒嗎?”

“以前沒見過,但今天見了!”

莫擎蒼的背實在太有誘.惑力了,冷幼微終究沒能抵抗得了,俯身趴上去。

“走咯!”

莫擎蒼一下撐了起來,她連忙抱緊他,雙手提著鞋子,在他胸前一甩一甩的。

爸爸的墳上長了不少的野草,還有幾根高高的蘆葦,墳的側麵,有一棵冷幼微前幾年種的柏樹,已經日漸茂盛起來,種下去的時候,高度才到她的膝蓋,現在已經快和她一樣高了。

“爸,我帶莫擎蒼來看你了。”點燃在路上買的香蠟紙燭,冷幼微和莫擎蒼跪在了墳前。

墓碑,是前年冷幼微回來請人刻的,上有爸爸的照片,因為媽媽改嫁了,她沒有讓工匠刻上媽媽的名字,隻有她和小宇的名字,一個孝女,一個孝外孫。

看著爸爸的照片,就像看到爸爸本人,冷幼微的眼眶之中,氤氳了淚花。

“我爸爸是不是很帥?”她眼含淚花,笑著轉頭問莫擎蒼。

爸爸的笑容定格在了三十八歲。

三十八歲,還正是年輕力壯的時候,爸爸卻早早的被病魔奪走了生命。

“嗯!”莫擎蒼衝冷幼微點點頭,然後看著她爸爸,表情格外的嚴肅:“爸,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幼微和小宇,幼微的媽媽我也會當自己的媽媽一樣對待。”

莫擎蒼的話發自肺腑,讓冷幼微很有些感動,眼淚唰唰的往下掉。

一把抓住他的袖子,把眼淚統統抹到他的袖子上。

擦幹淚,她威脅道:“如果你敢對我和小宇還有媽媽不好,我就讓我爸爸半夜去找你!”

莫擎蒼啞然失笑,揉了揉她的頭:“你是不是很希望你爸爸來找我?”

“是啊,我好想好想爸爸,這些年時常夢到他。”冷幼微從提包裏摸出濕巾,抽了幾張,小心翼翼的把墓碑上的塵土擦去。

爸爸的笑容,愈發的鮮活。

人總是在失去之後才知道珍貴,爸爸是如此,莫擎蒼也是如此。

爸爸已經永遠的離開了她,而莫擎蒼,她不能再失去他!

病魔奪走了爸爸的健康,她還清楚的記得,爸爸最後的日子,他已經是骨瘦如柴,根本吃不下東西,靠輸液維係生命。

香蠟紙燭燒完,冷幼微和莫擎蒼還在爸爸的墓前坐了半個小時。

山裏的空氣很好,風景也優美,她趴在莫擎蒼的膝蓋上,真不想離開。

爸爸其實也挺幸福,每天麵對青山綠水,看日出日落,再也沒有了煩心事,病魔也不能再傷害他。

這麼一想,冷幼微心情好了很多,閉上眼,好似看到爸爸在衝她微笑,就像,他還活著,笑容讓她倍感舒心。

“爸爸……”冷幼微情不自禁的喊了出來,眼淚像水龍頭,嘩啦啦的往外湧。

莫擎蒼抱著冷幼微的手緊了緊,他替她擦去臉上的淚,他的手那麼的溫柔,那麼的輕緩,像春風,拂過她的臉。

冷幼微抱緊莫擎蒼的腰,頭埋在他的胸口,低低的嗚咽:“莫擎蒼,我好想爸爸……”

“嗯,我知道!”莫擎蒼的聲音也有幾分哽咽,她想她的爸爸,他也想他的媽媽。

冷幼微從未聽莫擎蒼提起過他的爸爸,她一直很好奇,他爸爸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才會讓莫擎蒼那麼恨那麼厭,連提也不願意提起。

沉默了好久,她才擦幹眼淚,從莫擎蒼的懷中仰起臉:“你想你的爸爸嗎?”

莫擎蒼的臉色沉了沉,連眉頭都皺了起來。

“不想!”他冷冷的回答,言簡意賅,似乎不願說起那個人。

比陌生人更陌生。

“真的不想?”越是裝出不在意的樣子,就越是說明他在意。

在莫擎蒼的身邊待得越久,她越能理解他。

他一定是在意的。

看著莫擎蒼凝視著遠處的眼眸,他此時的眼中,沒有她的位置。

冷幼微的心口一陣陣的抽痛,她悠悠的說:“我很難過!”

“為什麼?”他緩緩收回目光,專注的凝視她,這一刻,她才在他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那麼的憂傷,那麼的惆悵。

“在我的麵前……你也要說謊嗎?”

明明很在意,了他卻要說不在意。

在別人麵前偽裝,她可以理解,但在她的麵前,他依然不忘偽裝,藏起自己的真實情緒。

莫擎蒼,你不願和我分享你的心事嗎?

“抱歉!”莫擎蒼怔了怔,搖頭道:“我不想提那個人,如果可以,我寧願他不是我的爸爸,和我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

“可是我想知道,裝在你心裏的事,統統想知道,莫擎蒼,難道你打算一輩子都不告訴我嗎。”冷幼微苦笑了一下,心中又酸又澀:“我不知道你爸爸是什麼人,你的很多事,我都不知道,難道你就不打算和我分享你的心事嗎?”

莫擎蒼的目光又望向了遠處,青山綠水映在他的眼底,使得他的眼睛,更加的明亮。

蟲鳴鳥語,伴著莫擎蒼的聲音,柔柔的,鑽入我的耳朵:“他……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拋棄了我和我媽……我一直當他死了,這樣心裏還能好受些,讀高中的時候,他來找過我幾次……到讀大學,我才知道他的身份地位不一般,我大四幫朋友考四級被抓,險些開除學籍,我一直以為是馮教授幫了我,最近才知道,幫我的人實際上是他,我不想接受他的恩惠,可又一直在被他照顧……”

“你爸爸到底是幹什麼的?”

身份地位不一般……不一般到什麼程度呢?

莫擎蒼的眼中,滿是苦澀。

“他在北京……”莫擎蒼頓了頓,問道:“你有聽說過莫坤鵬這個人嗎?”

“季坤鵬?”這個名字好熟悉啊,有耳熟能詳的感覺。

季坤鵬,季坤鵬,季坤鵬……冷幼微反複咀嚼這個名字,突然間,腦海中靈光閃現。

倏然睜大眼睛:“新聞聯播……”

“對,就是他,經常出現在新聞聯播裏,是不是很可笑,他拋棄我和我媽媽,娶了對他仕途有幫助的人的女兒,薄情寡義的人可以飛黃騰達,重情重義的人卻命喪病魔……”

莫擎蒼雙眼赤紅,眼淚,在眼眶中急急的打轉。

“幼微……”莫擎蒼猛的抱住她,把頭埋在她的胸口。

他的身體,在猛烈的顫抖,她似乎能感覺到,淚水浸透了她的衣衫,胸口,一片溫熱的潮濕。

她們一起躺在草坪上,觀察天空的雲,好久沒有這樣的閑情逸致了,有的雲像綿羊,有的雲像花朵,有的雲像飛機……冷幼微和莫擎蒼笑作一團,繼續發揮她們的想象力。

莫擎蒼背冷幼微下山,她很擔心他的腰承受不了這麼重的壓力,可他卻表現得相當好,走山路也如履平地,步伐輕快得就像沒有背著我。

回城的車上,她靠在莫擎蒼的肩頭睡著了,迷迷糊糊聽到他接了個電話,好像要他去什麼地方,他並不是很樂意,但最終還是答應了。

冷幼微眼睛也不睜,含含糊糊的問:“是誰啊?”

“他病了,要我過去看看他。”莫擎蒼的口氣很冷,好像在說一個和他完全沒有關係的人。

“什麼病?”冷幼微心口一緊,霍的坐直了身子,焦急的看著他。

生老病死,人不能抗拒的自然規律,不管多有權勢多有地位,也難以逃脫。

莫擎蒼淡淡的說:“心髒病,過幾天要做心髒搭橋手術。”

“你什麼時候去?”

“今天晚上的飛機。”

“這麼快?”

莫擎蒼回酒店收拾了些隨聲物品,剩下的就放她那裏。

送他到機場,冷幼微抱著他不願意鬆手:“下了飛機就給我打電話,盡量早點兒回來!”

“嗯,我盡快回來,電話聯係!”

看著莫擎蒼走進通行口,她的心就開始痛,不知道這一分開,又得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