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北方寒冬臘月,大雪紛飛。
眼看新春將近,本是喜慶之日,眼下關中各州的鄉村卻是家家哀愁,不少村莊更是人去樓空。
從去年開始,關中河南等四十餘州爆發水旱天災,糧食欠收,糧價隨之大漲。今年,又有四十餘州鬧大旱、霜蟲,田地裏用顆粒無收來形容一點都不為過。
農民家裏往年的存糧經過去年糧食欠收,熬到今年,家中富裕的也以到了家無顆粒米的地步,更別說那些本就貧窮的佃戶。除了身上以欠債累累外,慘的更是以經餓的皮包骨頭了。甚至有的地方,當地百姓活不下去了,發生人吃人的現象。
做為帝國的掌控者,李治更是憂心忡忡。除了令各地官府開倉賑濟災民外,九月,丁醜下詔以明年正月幸東都。將長安中的朝廷大部官員及駐軍暫時遷至東都洛陽,以減輕關中的糧食壓力。同時下令受災百姓往諸州逐食。
十月,又令雍、同、華州貧困之家,年十五以下不能存活者,聽任人收養為男女,供收養人驅使役用,然規定不得作為奴婢。
雖相繼頒布了各項振災措施,可關中大部受災,自去年開始,至今連災兩年,收獲的糧食少的可憐。設立於受災各州的常平倉本就缺糧,再加上一些地方官吏仗著天高皇帝遠,欺上瞞下,導致賑災效果是打了折扣。
唯有河南地區依仗前隋時修的運河可從兩淮、江南調糧過來,災情稍微輕些。
鄭成雙眼無神的坐在家門口,望著遠處的山坡。
山坡上一些婦女小孩正躬著腰尋找野菜,就如後世的掃雷兵一樣緊緊注視著每一寸土地。
受災兩年,野外有一點野菜也被人挖光了,眼下又是寒冬臘月的北方,要尋找野菜更是艱難。
尋找野菜的隊伍一有發現便迅速的用手扣出來,兩個小孩甚至還為了一顆小小的野菜打了起來。
旁邊的婦女唉聲歎氣的看著這一切,臉色蠟黃有氣無力的站著,卻無心上前阻止,隻是機械般的躬著腰朝地麵掃過去。
山坡上生長樹木,隻要能吃,眼下連樹皮都以經被剝光了,光禿禿的一片樹幹林立在山坡上顯得極其蒼涼。
眼色灰敗的鄭成回頭瞧了眼屋裏躺在床上裹著破被子凍的瑟瑟發抖的兩個女兒和一個僅三歲大的兒子,瞧著他們蠟黃的膚色,幹癟的身體,隻剩下一聲無力的歎息。
也許過不了幾天,三個子女就得餓死了吧?
半年前,還期盼著地裏出糧食,忍受著每天兩頓清淡的糊糊野菜湯緊緊褲腰帶湊合著過。可沒想這老天爺是嫌他們這些窮苦老百姓過的還不夠苦,去年鬧了一年的災,今年幹脆繼續鬧。
大旱霜凍讓去年種下去的麥苗存活極底,後又鬧個蝗災,徹底的顆粒無收。
如今,方圓幾百裏,除了那些地主豪強富戶外,貧民百姓家家都快熬不下去了。
鄭成一家都以經喝了十多天清水混著幾片野菜葉加幾個豆子吊著條命,如今家裏連那僅剩的一點豆子都沒了,別說野菜,樹皮都刮不到了。
幸好爹娘死的早,不用受這個苦。
黃昏時,鄭成妻子張氏頹喪的挎著一個菜籃臉色難看的回到了家裏。
看著妻子菜籃裏僅有四五顆小小的野菜,鄭成心裏就發苦,這日子沒法過了。
張氏拖著饑餓疲憊的身體在灶台上準備做飯,三個子女興奮的下床圍過去,期盼的眼神看向菜籃子時不由的暗了下去。
長期的營養不良,鄭成的一雙以十歲的女兒比起同村王地主家同歲的女兒矮了一個頭,三歲的兒子瘦的更不像話。一個個都瘦成竹竿了,蠟黃的皮膚配上蠟黃的頭發,看在鄭成眼裏心中止不住的發酸。
喝著幾片野菜葉連鹽都沒放的湯水,鄭成無力的說道:“明天我帶大娘、二娘去縣城,求求城裏富貴人家收養,實在不行就幹脆賣給人家為奴為婢也好。”
“嗚嗚……”張氏低著頭止不住的抹著眼淚。
兩個小丫頭一聽爹準備賣了她們也跟著娘哭了起來,隻因肚子太餓,喝一碗水根本止不饑餓的肚子,連哭都沒力氣哭。
鄭成摸了摸兩個丫頭蠟黃的頭發,兩丫頭是一對雙胞胎。當初生下來時,雖不是兒子有些失望。但一對雙胞胎女兒生的皮膚細嫩,潔白如凝脂一般,當時看相的老道看過兩女麵相後說:此二女有貴人之相,當好生待養。
鄭成生了一對麵容姣好的雙胞胎女兒,又有老道麵相之語,一時成了十裏八村鄉親們嘴裏的美談,自己更是為此自豪了一把。
沒想這兩年光景,一對原本越長越美的女兒硬生生餓的皮包骨,昔日如凝脂般的皮肢更是蠟黃難看。
明天進城,如遇到善良的人家按朝廷所下的旨意收養她們就好了,雖仍受驅使,比起賣給人家為奴為婢失去自由要強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