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太息劍派上下亮起燈火,一片肅穆。
尹清河看著自己與荊淵身著同為玄色衣裳,祭拜天地與先祖。在唱完禮後,荊淵牽起他的手,兩人相視一笑,接受所有人的祝福。
尹清河麵無表情地看著,這樣的場景,他已經看過無數次了,在夢裏。
說是夢境,卻又全部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他甚至到現在都還記得,那時與荊淵舉行道侶大典時的心情。
那一刻,是他活了兩輩子最開心最快樂也是最意氣風發的時候。
畫麵一轉,荊淵與他在房間對坐,將手裏的酒一飲而盡。突然,荊淵臉色一變,飛星劍突兀地出現在他手裏。
沒等尹清河反應過來,飛星劍已經沒入了他的身體,穿過了靈根。
明明已經過去了很久,放到凡間足夠一個人過完兩輩子,可尹清河似乎還能感受到飛星劍刺穿身體時冰冷刺骨的感覺。
身體再痛,也比不過心裏的痛,直到現在,他的心好像也跟著被刺穿,拿劍的人好像覺得他不夠痛,一劍又一劍的刺著。
千瘡百孔。
偏偏他自己忘不掉,總是頻繁地夢到從前的事情,從相遇,到相識相愛再到身死。
越夢到這些,他就越難過、越不甘心、越憤恨。
恨不得將太息劍派上下全都殺了,問一問他的好師尊——荊淵,到底是為什麼?
一夜之間,讓他像個傻子一樣,所有的愛全都化為烏有不說,還丟了性命,到現在還成為整個修真界的笑柄,僅僅隻為了那可笑的無情道嗎?
自己死了,荊淵卻像個沒事人一樣,成就大道。
可是,憑什麼呢,憑什麼自己就要死?!
看著床上瘦成不成人形的自己咽下最後一口氣。
尹清河想著,自己應該要醒了。
睜開眼睛,入眼的是青色帳幃,身上蓋著錦被。尹清河眨了眨眼睛,緩緩坐了起來。外頭的侍人聽到細微的動靜,輕手輕腳地進來。
尹清河的手腳還有些發軟,心口好像還冰冷刺骨地痛著,不露聲色地接過侍人的熱帕子擦了擦臉,整個人感覺清醒了許多。
接著便有侍女進來,在外間擺上早飯,一名年長的侍女端著玉碗,走上前,道:“城主,請先喝藥。”
尹清河麵無表情的將藥一飲而盡,才坐到桌邊。
其實這藥喝不喝都無所謂,這麼些年,有用也變沒用了。
早飯是他常吃的那些,動了幾筷子便不想吃了,還沒等他放下筷子,便聽到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清河,看我給你帶什麼來了?”門被推開,一身火紅色衣衫的男人大步走進來,絲毫沒有將自己當外人。
尹清河順勢放下筷子,微微歎息,“城中不缺人。”
玄陳手裏提著個小孩兒,小孩兒可憐巴巴的眼裏包著淚,一雙手捂著嘴不敢吱聲,明顯就是被玄陳給嚇的。
“快將人放下來,你什麼時候多了個嚇小孩兒的愛好。”
玄陳提著那小孩兒的衣領走到尹清河麵前,聽到他的話,鬆了手,道:“我在路上撿來的,他說自己是個大夫,看著鮮嫩,說不定能治你的傷。”
尹清河輕笑,“多年的舊傷了,說起來,你和魔尊的賭約還有三年就到期了,有什麼想法盡快告訴我,我也好做準備。”
玄陳在尹清河麵前坐下,侍女立刻加了兩副碗筷,他一把拉過小孩兒坐下。
“你說了算,成了鬼王,也就這幾十年過得最舒服。”玄陳又笑了一聲,“至於葉青昊,你估計趕他走,他都不會走。”說著,給小孩兒碗裏夾了菜。
尹清河的目光在那小孩兒身上掃過,繼續道:“既然這樣,一會我讓人將契約送過去。這孩子……”
“我……我叫東離憂,被……被他強抓來的,求你放了吧。”東離可憐巴巴的,看到尹清河目光終於落在自己身上,於是大著膽子求救。
“東籬公子見諒。玄陳少有失禮的舉動,不嫌棄的話,先用飯,一會讓人送你回去。”尹清河見他瘦小,眼睛時不時偷看麵前的碗筷,一手還捂著肚子顯然是餓了。
玄陳將嘴裏的東西咽下,才道:“我回來的時候,正好見他跟幾個老頭吵架,還吵贏了,等他看了我再給送回去。”
東離憂臉一紅,“我……我那不是吵架。”
可能是尹清河看起來很好說話,東離憂盯了他片刻,道:“你用魔氣鎮著身體的傷痛,不過是飲鴆止渴,想要……”
東離憂被尹清河陡然變冷的目光嚇了一跳,也將說了一半的話咽了下去。
玄陳反倒哈哈一笑,說:“我就知道這小子比那些什麼名醫強。”說著,手搭在東離憂肩膀上,對他說:“咱們城主性子好得很,尤其是對自己人,特別大方。來,先吃東西,吃完了再給他看病。”
東離憂偷看了尹清河一眼,見他又恢複了那雲淡風輕的樣子,下意識咽了咽口水,本想說不餓的,但肚子裏餓得一陣陣絞痛,小心翼翼地拿起筷子吃。
尹清河看著他們吃得歡快,也多伸了幾次筷子,不過早晨喝了藥,著實沒什麼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