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一步走上雕像的額頭。
一步一步踏在人們的心頭。
轉身,展袍,拂袖,難了麵向信徒盤膝坐於火神雕像頭頂,望了一眼天上的烈陽,喟然道,“生命啊,它就該耀眼如火!”
一時間,兩幅截然相反的神佛之像和諧地交融在一起。
偉岸的火神祝融手握朱雀旗,怒目圓睜,俯瞰眾生。
渺小的難了大師手撥念珠,麵色祥和,眼神悲憫。
數百上千名信徒俱是停下跪拜,霍地站起身來,滿臉怒容地盯著火神像上方那顆閃亮的光頭。
站在最前麵的廟祝仰麵看向難了,雙目噴火道,“難了大師,你這是何意?”
“這意思還不明顯嗎?那我直接說吧……”難了微微笑道,“我佛想和你們的祝融大神聊幾句,所以請你們這些凡夫俗子暫且離去。”
廟祝冷哼一聲,雙眼半眯道,“佛家與道家向來井水不犯河水,都不是一個部門的,有什麼好聊的!”
“你這就狹隘了,”難了不疾不徐道,“大家都是吃人間香火的,有競爭,自然也要有合作,偶爾聊幾句閑話很正當。”
“你想聊就可以聊嗎?問過祝融大神的意見沒有?問過我一千信眾的意見沒有?”
“第一,不是我想聊,是佛祖想和祝融大神聊幾句私密話,爾等在此,多有不便!第二,我馬上就會問一問祝融大神的意見,你這麼快急眼作甚……第三,神佛之間的事情,需要問過你們這些凡夫俗子的意見嗎!”
“真會扯大旗……”廟祝冷笑道,“快問吧,當著我們的麵問!我倒要看看,祝融大神會不會搭理你!”
“還真是冥頑不靈,你這樣疑神疑鬼如何能貼近神佛之心……”難了輕歎一聲,左手豎掌於胸前,右掌按在火神雕像的頭上,神情莊重道,“貧僧乃祝國寺弟子難了,今日誠心來訪,叩問赤帝祝融大神,可願與我佛論道否?”
餘音落下,場中立時靜寂無聲,所有人都在等著火神的回答,抑或是在等著難了出醜。
一息,兩息……十息之後,仍舊毫無回音。
正當廟祝想要出言譏諷難了的時候,一道雄渾的聲音突兀地在難了身下響起,“可!”
所有人都被這道聲音驚了一跳,因為他們的目光一直都落在難了身上,而難了此時並未開口,那麼這道聲音從何而來,又是由誰發出的呢……答案顯而易見,隻能是那尊威嚴的火神。
因而,那道聲音還在回蕩時,許多信徒便毫不猶豫地再次跪拜下去,眼中滿是狂熱的神色。
甚至就連楚雲橋和花緋亦是一臉震驚地盯著火神雕像,不禁也開始對能夠通神的難了肅然起敬。
隻有站在人群之外的申小甲表情怪異地看向難了,嘀嘀咕咕道,“原來腹語還有這樣的妙用啊……這光頭頗有些做神棍的潛質,說不定將來可以一起共同富裕……”
廟祝掃了一眼四周跪拜在地上的信徒,盡管明知那聲音不可能是火神發出的,卻也隻能捏著鼻子認下,畢竟自己曾經也這麼做過,皺了皺眉道,“既然祝融大神應下了,那麼……你家佛祖何在,誆騙大神可是要遭天譴的!”
“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居然這麼淺薄……”難了搖了搖頭,斜眼看向廟祝道,“本來我佛不願攪擾世人生息,但如今也不得不灑下幾縷佛光了……隻是你這般逼迫神佛,今日之後恐難繼續擔任火神廟廟祝的職責了,不信神佛的人,怎可常伴神佛身側!”
話音一落,不少信徒也都眼神怪異地看向廟祝,甚至開始懷疑自己以前那些心願之所以沒有實現,不是因為祝融大神沒有聽見,而是惱於廟祝常伴左右,才會不願降下神通搭救他們。
廟祝注意到信徒眼神的變化,麵色鐵青道,“隻要你能讓佛祖顯身現靈,我自會離去,並且……從今往後不再靠近火神廟半步!”
難了搖頭歎息一聲,麵色平靜道,“阿彌陀佛,施主你又何必如此,貧僧剛才隻是說讓你不要再擔任廟祝一職,而非讓你不祭拜神佛……難道說,你從始至終都不是誠心想要祭拜神佛,隻是把它當成一種厭煩的任務?”
“你……”廟祝感受到投射到自己身上的那些目光瞬間變得滾燙起來,立時漲紅了臉道,“休要血口噴人,我侍奉祝融大神三十餘載,日日勤勉,一顆誠心天地可鑒!你說這麼多子虛烏有的惡語,莫非是知道自己無法讓佛祖顯露神通,怕自己下不來台?其實不必如此,隻要你跪下來對著祝融大神磕幾個響頭,這事兒可以揭過去……”
轉瞬間,所有的目光又都聚集到了難了的身上,同樣的滾燙。
抱著膀子看戲的申小甲嘖嘖歎道,“果然道不同,不相為謀啊,沒想到這白馬關內佛教和道教的教義之爭已經到了如此酷烈的程度。”
一旁的楚雲橋蛾眉微蹙,不解道,“那廟祝的話不算什麼狠毒之言,又沒到生死相向的地步,談不上酷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