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雲橋明白申小甲在猶豫什麼,嬌笑一聲,索性自己蓋上紅色喜帕,慢慢在一塊巨石上坐了下來,聲若蚊蠅道,“別那麼婆婆媽媽的,你是一家之主。”
陌春風癟了癟嘴,將手中黃紙一撒,滴滴答答吹起嗩呐來。
申小甲咬了咬嘴唇,目光忽地堅定下來,低聲道,“我就進去一下,隻殺一個人,很快就出來……”
說罷,申小甲高舉火刀,猛然插進玉門上的縫隙,奮力一扭!
玉門陡然間亮起刺眼的白光!
白光褪去後,申小甲也消失不見了。
時間緩緩流逝,曲終。
玉門之後,申小甲呆愣原地,他看見這輩子以及上輩子都不曾想到過的畫麵,無數顆沙礫堆積在無盡黑暗中,每一顆沙礫裏都有一個平行時空的世界。
佛說,一花一世界。
原來,一沙也是一世界。
申小甲看見了前世那個世界,一咬牙,躍了進去,卻忘記了標注慶國的那個世界。
他又回到了那個滿是毒煙的廢棄工廠,那個沙坑之下。
時間竟是仍舊停在他死亡的那一刻。
他看見了自己前世的軀體,如若是十年前,他必會毫不猶豫地回到那具軀體裏,憑借自己此刻的武力,絕對能跳出沙坑。
但他並沒有那麼做,他隻是像一縷孤魂般飄出了那間工廠,然後轉角遇見了他想殺的那個人。
隻可惜,還未等及他出手,一輛汽車撞了過去,碾碎了他的仇敵……
無奈地笑了笑,申小甲返身回到沙坑,開始尋覓慶國的那顆沙世界。
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他滿頭大汗時,方才找到了那一粒隻剩下半條縫隙的沙礫。
申小甲慌忙鑽了進去。
玉門白光再閃。
然後,他滿臉欣喜地回到了慶國。
回到了勇信殿下。
看見那一具蓋著大紅色喜帕的粉衫骷髏。
申小甲身子一僵,雙肩微顫地走了過去,輕聲呼喚道,“雲橋……我回來了……”
紅粉骷髏沒有回應。
申小甲緩緩坐在石頭上,將紅粉骷髏攬入懷中,泣不成聲道,“雲橋……我回來了……我回來娶你過門了……”
紅粉骷髏依舊沒有回應。
但楚雲橋回應了申小甲的話,她挎著一籃蘿卜青菜,扭步走長長的地道走了過來,盯著抱著骷髏的申小甲說道,“髒死了,你這個月都不準抱我!”
申小甲立時一愣,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狠狠扇了自己一個耳光,確認不是在做夢,驚奇道,“雲橋,你沒死?”
楚雲橋嘟著嘴道,“你這麼希望我死嗎?也對,男人三大喜,升官,發財,死老婆……”
剛說了半句,楚雲橋的嘴便被堵上了。
被申小甲的雙唇堵上了。
良久之後,那唇與唇才慢慢分開,兩人十指緊扣,緩緩朝著地道之外走去。
“我以為兩邊時間流速相差太大,一眼萬年呢……嚇死我了,誰出的這餿主意?”
“當然是春風了,你覺得我有這麼無聊嗎?”
“等我逮著他,必要將他的屁股打開花!所以,我到底去了多久?”
“一天一夜。”
“那骷髏是誰?”
“聽說是某個死在勇信殿裏的太監,生前長相還算俊美,你不虧。”
“呃……別說了,我想吐。”
“想吐的應該是我才對,男人可無法受孕。”
“你有身孕了?”
“沒有,但昨晚我受到桃娘來信,她有了……所以,你需要努力,在這方麵,確實輸給了綠袍兒。”
“走!咱們這就回月城生兒子去!”
“急什麼,皇帝還在大殿裏等你,說是有話要與你講……”
恰巧此時,一名太監此時也快步跑到了申小甲麵前,唯唯諾諾道,“侯爺,陛下有旨……”
申小甲牽著楚雲橋的手徑直走出宮城,瞥了一眼那名太監,冷冷道,“我與他已無話可說,告訴皇帝,我身上還有一張昭雪令,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說完這句,申小甲便大步流星地走向早已在宮城外守候多時的陌春風,抱起楚雲橋,躍上路旁的那輛牛車,狠狠揚了一鞭子,喝道,“回家!”
日升月落,時光緩緩流逝,一晃已過去三月。
天啟十年冬,京都下了一場雪。
這是天啟十年的第一場雪,來得比以往早了一些。
黑夜像潮水般退去,晨曦亮起。
城中的屋瓦皆被白雪覆蓋,一片皚皚,極為潔淨。
昨夜有清風自遠方來,城外的大鳴湖沉默不語。
因為如今的大鳴湖下沒有什麼水母,也沒有暗流,更沒有火器製作工坊,故而安靜。
忽然間,一輛馬車緩緩駛來,在雪地上留下兩條長長的直線。
馬車上的長公主捂著嘴嬌笑連連,而坐在她對麵的棋癡輕輕地擺下一枚白色棋子,卻是一臉凝重。
長公主饒有趣味地盯著那枚棋子道,“這就是你們這些聰明男人的弱點,你是這樣,申小甲是這樣,我那哥哥也是這樣……所以我不需要多做什麼,他會主動跳出來設計,而且他極為自大,還會將計就計……什麼混賬玩意,從頭到尾都是他一個人在玩,哪有什麼詭計!湖裏哪來的龍王!”
棋癡自然知道長公主說的他是誰,但身為剛剛投效過來的謀士,還是少說話多做事緊要,所以他並未接話。
長公主得意洋洋地擺下一枚黑子,指了指手邊的聖旨,笑道,“怎麼樣?我說過我會回來的,這座城從來沒有讓我失望過!”
就在此時,馬車突地停了下來。
馬車前方十步之外,雪白的地麵上多出了兩雙腳印。
兩雙腳印屬於兩個人。
一個不斷咳血的老瞎子,一個滿麵寒霜的短發少年。
老瞎子拄著一根木棍,短發少年手裏拿著一把刀。
老瞎子說,“她就是老蜘蛛之前拜托我殺死的那個不會武功的女人……二十餘年前,曄城出了匪禍,老蜘蛛的老婆孩子盡數死於那場禍事之中,匪首是長公主身邊一名隨從……小芝是他綁來的,本想著殺了泄憤,卻養成了自己的寶貝孫女。”
少年說,“他就是京都那一場鬧劇的幕後黑手,今年七月綠袍兒殺了他的朋友武癡,於是他開始處處設計,想要置我於死地,讓綠袍兒也體會失去朋友的痛苦,這就是我和他的恩怨。”
老瞎子點了點頭,“很好,你殺你的,我殺我的。”
少年笑了笑,“你還能殺人嗎?”
“手中有箭,便能殺人。”老人扔出了手中的木棍,那木棍飛旋之間,木屑漸漸脫落,化為一支長長的木箭。
“我有一刀,也能殺人。”少年向前踏了一步,對著馬車怒劈一刀,刀光穿透風雪,穿透馬車木板,斬進馬車內。
於是,兩道鮮紅從馬車裏灑了出來。
少年和老瞎子轉身離去,消失在白茫茫的大鳴湖畔。
這一天的風雪很大,大到完全遮蓋了那輛破破爛爛的馬車,聚起了兩座不高不矮的雪堆。
大雪停下的那一天,少年抱著老瞎子的屍身回到月城外的小山穀,將其埋在老曲的衣冠塚旁,然後回到了溫暖的屋子裏,對剛剛嘔吐完的美少婦吹噓這一趟買賣掙了多少銀錢,帶回來多少土特產。
也就是在這一天,兩隻白鴿落在了這間山穀木屋前,咕咕咕地訴說什麼。
少年推開木門,將兩隻白鴿抱進屋內,解下鴿子腿上的竹管,取出裏麵的紙條,盯著上麵“苗疆”和“西漠”兩個詞沉吟許久。
美少婦嬌嗔道,“你才回來,就是出了天大的事,也不能再走,怎麼著也得陪我生完孩子再走……”
少年嘿嘿笑著,連連點頭,卻是取下了掛在牆上的火刀,輕咳一聲,笑道,“媳婦,你今日吐得厲害,我去給你打兩隻野味補補吧……”
說罷,不等美少婦作出回答,少年便推門而出,迎著風雪,挎著火刀,深一腳,淺一腳走向遠山……
本書完
PS:一口氣寫完結局,心中還有許多遺憾,但人生就是這樣,是到了說再見的時候,原本還想著寫幾個番外,比如楚墓、藏劍山莊、唐國這三個,隻不過想了想,還是算了,留待他日吧。或許,哪天這本書能受到更多人的喜愛,那時我再寫第二部時,便加幾個這樣的番外。
臨別感慨萬千,終究隻剩一句……申小侯爺,江湖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