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小南跟少華低語了幾句,然後分頭重新勘察現場。
小南翻窗而出,沿著凶犯來時逃去的路線,仔細察看。但寬敞的陽台上,除了清風送爽,竹影搖曳,仍沒發現任何有價值的線索。
忽然,陽台邊的幾棵翠竹引起了小南的注意,從這幾棵翠竹來看,凶手極有可能從這兒攀援而上,然後翻窗作案,又迅速逃離。
由此推理,疑犯除了有可能是幽林別墅的,也有可能是外邊的。可如果將這條線索往外伸延,那範圍勢必擴大,這樣,既不利於調查,也不符合先裏後外的偵破邏輯。再說,就目前而言,外圍的可能性不大,因為有幾個嫌疑人在那兒還沒弄清楚呢。
看來,調查還是應該先放在別墅。
柯小南望著前麵的茫茫竹林,開始思索——
疏理從進別墅到現在,她隱約覺得,在林雅容諱莫如深含而不露的故事背後,一定隱藏著一個有利於打開該案缺口的重要線索。但林雅容剛剛遭受了如此之痛,過早觸及她的心事或傷心往事,顯然不妥,也不人道。作為一個女人,受了如此汙辱,其身心之痛,是需要時間去醫治的。
一隻鳥兒驀地從肩頭飛過,小南嚇了一跳。驚回首,臥室裏的雅容長發遮麵,痛苦中,似在思索什麼。小南一招手,少華退出臥室。
此刻,雅容的腦海裏疑雲密布,那個談吐輕浮的畫家,一次次向她走來,也許,她在回避和逃避的,正是這個成分。不過,她無論如何也不敢讓自己相信——這個被自己搭救的畫家,難道真的會是一個表麵善良背後狡猾的惡人?
濃濃疑雲,籠罩著幽林別墅。
濃濃疑雲,籠罩著雅容的臥室。
濃濃疑雲,籠罩著雅容受傷的心。
轉瞬之間,林雅容憔悴了許多,秀美的容顏被深深的憂鬱暗無天日地覆蓋。把唐國秀的一係列輕狂之語綜合排列,那年少的純真,那大膽的坦誠,那火熱的眼神,那無所顧忌的表白……都讓她膽顫心驚!
麵對這樣一個現實,她一遍遍否定。但一個可怕的念頭還是占據了她的整個心扉。不管如何辯解,不管如何搖頭,唐國秀的的確確是幽林別墅唯一的陌生人,僅憑這一點,她就無法不對他心生恐懼地設想他就是凶手,說她殘酷也好,說她胡思亂想也罷,這個事實就擺在這兒。而與唐國秀的相遇,除了巧合,倒更像是一個謎,一個奇跡,一出戲。
奇怪,太奇怪了!
那麼,若果真是唐國秀,自己該怎麼辦?還有何尊嚴麵對葉飛?葉飛一定會笑她引狼入室。看看吧,美女救少年的下場就是遭奸汙,而且還神秘如幽靈,不見其真容。
一陣花香吹過,雅容看向窗外,小南已不在。
客廳裏,柯小南坐在沙發上,表情嚴肅,她環視眾人,希望給他們些震懾,讓那個凶手不自覺地露出馬腳,但個個低頭不語,一臉謹言慎行。沒辦法,她隻好端起一杯秋香早就沏好的“鐵觀音”,一邊飲著,一邊繼續觀察。她就不信,這種強大的心理壓力,不會讓那個真凶心裏發麻,表情緊張。
突然,她把目光集中在了方雨軒身上,她單刀直入:“方先生,昨晚12點至1點,你在做什麼?”小南緊盯住方雨軒的麵部表情,看有什麼變化。
“我?”方雨軒略感驚訝,“我……”
果然,方雨軒有些緊張,手腳不知放哪兒才好,他抬頭看了一眼柯小南,目光迅速移向別處。無論如何,柯小南第一個拿他開刀,他有些暈。他急無思緒,吱吱嗚嗚:“我……我……”他站起來,想走出去。
“不要吞吞吐吐,快說!”旁邊,準備作記錄的鄭少華催促。
柯小南衝少華擺擺手,“方先生,你是個學問人,有話慢慢說,不要緊張。”小南倒了一杯茶,遞給方雨軒。
方雨軒有些受寵若驚,接過茶,捧在手裏,哆哆嗦嗦沒敢喝。
小南說:“喝吧,如果我們的問話有什麼不當,還請多多批評。”
“我……我……”方雨軒看了一眼水上真美,麵露苦澀,臉頰也漲得通紅,像是有難言之隱,又像是做賊心虛。他放下茶,仍試圖解釋,“我……我……”
見方雨軒吞吞吐吐,招架不住,水上真美急了,霍地起身,表情憤然:“柯探長,你不用為難雨軒,我告訴你,昨晚12點至1點,我們在做愛,我們每晚都做愛,這不是什麼恥辱。”她安撫方雨軒,“別怕。”
客廳裏,一片肅靜。大家都在看柯小南怎麼應付。
好在,柯小南曾留學日本,又是個心理學碩士,她懂得日本女孩那種無拘無束的性自由,也懂得水上真美此刻對她的不滿,她處變不驚,繼續問:“那請你告訴我,你們從什麼時間開始,又是在什麼時間結束。”
水上真美甩了甩超長的秀發,一點兒也不示弱:“我們從11點開始,淩晨1點半結束。”
“你怎麼把時間記得這麼準?是不是有點兒撒謊或是盡快打發我們的意思?”柯小南盯著水上,緊追不放。
水上真美臉一紅,“由於某種原因,每次我都需要兩個半小時,不然我很不舒服,對這個要求,雨軒也很配合,從沒抱怨。這有錯嗎?你不需要愛?”
“請你不要說些與案件無關的話。”鄭少華提醒水上真美。
柯小南略一沉思,感覺水上的話幾乎是滴水不漏,無懈可擊。但她不想就此罷休,她開動大腦,繼續深入:“那你們整個過程中,有沒有發生過什麼不和諧,或是停下來喝杯咖啡,濃茶?醫生說,茶和咖啡可以提高人的激情。”
柯小南在引導和提示水上,同時,也在密切注意水上。
事實證明,一個人若在同一個問題上被人一再刺激著追問,那這個人很容易就從憤怒和慌亂中暴露自己的弱點,而這,正是偵探所需要的。也正是基於這個原因,柯小南才頻頻發問,步步緊逼。她要把有可能隱藏在水上身上的一切有利於破案的線索一一牽出來。
水上閃著明眸,想了一會兒:“哦,我記起來了,當時,我說雨軒的一個動作太笨,他賭氣去了衛生間,過了一會兒才回來。”
“那你還記不記得,方雨軒去衛生間的時間是幾點,大約去了多少分鍾。”柯小南似看到了一絲線索。
“大概是在12點10分左右,去了大約20分鍾。”水上真美說著,看向方雨軒,“是這樣吧?”
方雨軒冷汗淋漓。
柯小南看著方雨軒,“也就是說,在作案時間上,方先生有重大作案嫌疑。”
到了這種地步,方雨軒急了,他狠很瞪了水上一眼,對柯小南說:“我承認,我是出去過,可這又說明什麼呢?你們也太大驚小怪了。”
柯小南不慌不忙:“根據常理,去趟衛生間確實算不了什麼,可你的嫌疑就在,”小南一指衛生間,“明明衛生間離客房近在咫尺,可你卻花了20分鍾,這一點,怎麼解釋?”
要命!方雨軒一下子怒了,他揮著手,像火燒著了眉毛:“當時我考慮到柳先生正醉在衛生間,所以我怕打擾了他,就下樓去了前麵的林子。”
柯小南抓住要害,“而恰好就在這一刻,林雅容被一個戴鬼臉麵具的人奸汙了,而你,從這一事實看,你早就瞅好了柳葉飛不在臥室這個空隙。”
麵對柯小南的推理,方雨軒差點暈倒。
水上扶住雨軒,雙眸裏閃著焦慮與疑惑。她望著柯小南,替方雨軒辯護:“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雖說雨軒性情風流,喜歡浪漫,可他絕不會幹出這種事。”她進一步強調,“柯探長,僅憑你的推理是不能給雨軒定罪的,你要拿出證據。”
柯小南安慰水上:“這一點我當然清楚。大盜滿街走,無贓不定罪,我隻是根據邏輯推理,斷定方雨軒有重大作案嫌疑,也許隨著深入調查,會證明與他無關。”
就在這時,誰也沒注意到,柳葉飛悄悄走下樓去,進了樓下的一間儲藏室,他打開一個厚厚的鐵櫃,底下放著一塊厚厚的木板,他把木板吃力地拿起,下麵露出一個幽深的洞口,他一隻腳邁進洞口,踩著台階,慢慢下去,等下到一半,他又回過頭來把櫃蓋合上,木板放上。若從外麵看,根本看不出這個鐵櫃有什麼奧妙。可見柳葉飛動了不少腦筋。
下到暗室,裏麵一團漆黑,柳葉飛點燃一支蠟燭,放在一個香案上,那上麵早就擺放著一些水果之類的供品。
這間暗室,也就十幾個平方,室內角落,橫七豎八地放著幾隻大木箱,裏麵究竟裝了什麼,不得而知。對麵牆上,掛了一幅畫像,但奇怪的是,畫像上蒙了一層黑紗,裏麵的一切無法看清,整個布局,充滿詭異。
撲通一聲,柳葉飛跪在畫像前,放聲大哭,其悲慟,仿佛要震塌整個別墅。
悲傷——是理解世界的門徑,是理解哲學需要的天賦,是一種另類的才能。
不知道柳葉飛是何悲傷。
此刻,樓上,一直坐在客廳一角的唐國秀突然暴跳起來,指著搖搖欲傾的方雨軒,怒火衝天。
“柯探長,百分之百是他幹的!他是個偽君子,道德敗壞,無恥!”
鄭少華出言製止:“唐先生,說話要注意些,別沒憑沒據的亂詆毀人,在我眼裏,你也是疑凶。”
鄭少華示意唐國秀坐回原處,然而,唐國秀卻指著一冊詩集,大聲說:“我沒有瞎說!柯探長,隻要你看一看方雨軒的詩就明白了。”
客廳裏一陣騷動,誰也沒料到唐國秀會用詩指證方雨軒。
林雅容愣住了,吃驚地望了望方雨軒,又望了望唐國秀,然後,她把目光投向柯小南,希望柯小南能查明白。
唐國秀用詩指證,這可激怒了早被小南問得身心疲憊的方雨軒,他怒不可遏,瞪視著唐國秀,以其人之道還於其人之身:“姓唐的,你別在這兒瞎說八道!你才是幽林別墅最可疑的人,你才是奸汙林雅容的罪魁禍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