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小南和鄭少華來到唐國秀的房間,發現唐國秀不在。
放在床頭的畫板,彩筆,背包,也不知所蹤。
目睹這種狀況,鄭少華疑惑不解,大叫不好,他向柯小南慌亂地嚷,唐國秀可能畏罪潛逃,要趕快拿主意。
柯小南沉著冷靜,批評少華剛受了表揚就沒了定力,要是唐國秀真的畏罪潛逃,那該案也就結了。
試想,如果唐國秀真的跑了,不正好說明他心裏有鬼嗎?那樣,隻需通報市局,發協查令就是了。所以說,像唐國秀這樣一個渾身上下都透著鬼點子的人,是不會去做傻事的。現在,不管真凶是不是他,就目前狀況,他是不會跑的。
那他去哪兒了呢?
鄭少華一頭霧水,作著猜測。
剛走出來唐國秀的客房,周雪芳正好站在門外,少華急切地問:“你見唐國秀了嗎?”周雪芳一指南麵:“他可能去了竹林,畫家嘛,不會放棄任何一處美景。”
兩人深信不疑,向樓下走去。
走下樓時,鄭少華長舒了一口氣,總算唐國秀這個嫌犯還在他和小南的掌控之中。
兩人加快腳步,沿著彎彎曲曲的竹林小徑向獨木橋奔去。
一行行翠竹被甩在身後……
一隻隻精靈的蟋蟀在歌唱……
一朵朵爛漫的山花在搖曳……
但這一切,兩人均無心欣賞,無心聆聽,破案的壓力,促使他們加快腳步,加快破案的進程。眼下,隻想盡快見到唐國秀證實一下他的“鬼畫”能否與林雅容描述的“鬼臉”對上。
離獨木橋越來越近,陰霾的天空下,隱約有個人影在晃動。
鄭少華一喜,對小南說:“沒想到這家夥果然在這兒!”
小南一笑,兩人的腳步慢了下來。
幾十秒後,兩人悄無聲息地站到了唐國秀的身後,唐國秀正全神貫注地描繪畫作,絲毫沒聽到柯小南和鄭少華的到來。
柯小南探過頭,看唐國秀在畫什麼,不看則已,一看,她嚇了一跳!原來,唐國秀沒有畫這山川美景,而是在全情投入地描繪“倩影雅容”。
畫板上,雅容原本朦朧的輪廓已漸漸清晰。小南看到,經唐國秀的畫筆,畫上的林雅容是一個讓男人一見就癡迷的絕色佳人。比起她本人,畫上的林雅容更為飄逸、靚麗!
“嗬,真是好興致!”看著唐國秀的畫,鄭少華忍不住拍了一下唐國秀的肩。不過,他話裏多少有幾分諷刺。他就看不慣唐國秀這種風花雪月的傲慢,若自己不是一個警察,早就找個空地和他較量了!
唐國秀一驚,猛回首,看到了站在身後的兩位警官,他頗感意外,但隨即用鎮定而又挑釁的眼神瞥著柯小南和鄭少華:“真好笑,怕我跑了?”
“你別誤會,”柯小南繞到唐國秀的畫板前,“我們沒有這個意思,我們是想求你這位超塵拔俗的大畫家給我們畫兩幅鬼畫,朋友一場,留個紀念!”柯小南盡量用婉轉的句子先占上風地抑住唐國秀,以免刺激了唐國秀,被他拒絕畫“鬼”。
鄭少華注視著唐國秀,看他的答複。
唐國秀冷冷地說:“請原諒,我從不畫鬼。”
“你撒謊!”鄭少華要發怒,但看到小南投過來的製止的眼神,他又壓住了。但為了警告一下唐國秀,他一掌砍斷了一棵小細竹。
唐國秀鎮住了,手裏的畫筆不由自主跌落地上,愣了許久,他對柯小南說:“我可以給你們畫,說吧,說出你們想要的鬼的形象。”
柯小南說:“你就給我們畫兩張川劇中的鬼怪臉譜吧。”
這一瞬,小南緊盯著唐國秀的眼神,她清楚地看到,當唐國秀聽到讓他畫兩張川劇中的鬼怪臉譜,他濃黑眉毛下遮蓋的眼神裏掠過一絲幽遠的悸動,像是在回憶,又像是在擔憂。不過,他迅速恢複平靜,問小南:“那你們是要驚恐的還是溫和的?”
“當然是驚恐的,越嚇人越好!”柯小南直言不諱,就差亮出底牌,說我們就是想從你的畫上判斷你是否就是那個真凶。
唐國秀麵沉如石,意識到了小南的想法,他詰問:“你是不是在重點懷疑我?”
柯小南不避諱:“有那麼一點。”
“那我要謝謝柯探長的關心。”唐國秀不冷不熱,彎腰撿起畫筆,“為了證明我的清白,我給你們畫。”說著,他小心翼翼地取下那張仿若他生命一般的“倩影雅容”,開始畫川劇中的鬼怪臉譜。
柯小南怕唐國秀草草應付,提醒說:“我希望你不要粗糙,盡量逼真!”順勢,她坐在旁邊的一塊巨石上,從頭至尾監督唐國秀的“畫鬼工程”。
唐國秀感覺很不舒服,柯小南簡直是把他當一個真正的犯人看,至少,很不尊重、很不信任。
含著一腔怨憤,他開始一筆一筆畫“鬼”。不一會兒,一幅鬼的形象,清晰地呈現在紙上。
目睹逼真的“鬼臉”,鄭少華禁不住說:“真恐怖啊!這要是在晚上,準能把人嚇得魂飛魄散!”
柯小南說:“別亂說,這是藝術,藝術就是要逼真。”
鄭少華不服:“可正是由於這逼真的藝術,才給林雅容帶來了巨大的傷害和痛苦。”他看向一臉凝重的唐國秀,窺測他心中的秘密。
唐國秀感覺出了鄭少華目光中的份量,他為藝術辯解說:“藝術沒有罪,隻是有些人總喜歡利用藝術去犯罪。我讚成藝術大眾化,但不讚成藝術有罪化。”
高論!鄭少華又動了氣,這不明擺著在欺負他不懂藝術。
柯小南審視著這幅逼真的“鬼臉”,腦海裏聯想到很多……她指著畫:“就按這種風格,你再以不同的形象給我們多畫幾張。說是讓你畫兩幅,現在看來,顯然不夠。”
唐國秀很爽快:“沒問題,藝術嘛,藝術就是要讓大家欣賞。那種躺在櫃子裏的藝術,才是真正的‘鬼’藝術!”
唐國秀的妙語,意味深長。柯小南深刻思忖:唐國秀真的不簡單!雖然看上去他和少華差不多大,但他的言語表露,他的思維似乎要比少華成熟的多。她暗暗提醒自己,麵對這樣一個心理素質極高的嫌犯,千萬別掉以輕心,錯漏疑點。
山澗,泛起一層淡淡的霧,很涼。
一瞬,霧鎖竹林,霧鎖眉梢。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幾張清晰逼真的“鬼臉”,呈現在小南眼前。
小南驚奇地看到,較第一張而言,後麵這幾張各具特色,且一張比一張恐怖!小南很滿意,這完全滿足了她事先的願望。有了這足夠的“鬼臉”,下一步就可以讓林雅容一張一張地辨認。如果一切順利,唐國秀將從一般嫌疑人迅速升級為重要嫌疑人。但同時,她也明白,僅憑幾張畫,是不能認定唐國秀就是奸汙林雅容的凶手。因為,假定唐國秀是真凶,那他完全有可能隻根據自己的想象隨意的畫,而不畫出案發當晚那一張。可見,這種方式,也隻是尋求一個破案的機會。
站在崖邊,柯小南的眉梢被淡淡的霧籠罩。她有些憂慮。
一旁,畫“鬼”結束,唐國秀收起筆,對小南說:“我知道,你是想用這些畫驗證是不是我奸汙了林雅容,可你大錯特錯了,就算經過雅容辨認,說有那麼點兒相似,可這又能說明什麼,這隻是一種大眾藝術,任何一個美術愛好者都能隨手畫幾張。”
好一個唐國秀,這無異於是挑戰!柯小南沉默,久久不語。是啊,“這隻是一種大眾藝術,任何一個美術愛好者都能隨手畫幾張。”疑罪從無,若想證明唐國秀是真凶,就必須拿出鐵的證據!
柯小南困惑了,拿著畫回別墅讓林雅容辨認。
當一張張“鬼臉”陸續展現在林雅容的麵前,林雅容嚇得大聲驚叫!她指著畫,告訴小南,這一幅幅猙獰的“鬼臉”,從某種神韻上看,與那天晚上的麵具,極為相似。
柯小南非常驚喜,求證道:“你能確定那天晚上的‘鬼臉’,就是這種川劇的?”
“是的,就是這種!”林雅容很肯定。
柯小南與少華對視,工夫不負有心人,這回有戲!
鄭少華高興得要跳起來,他走到門邊,“我去把唐國秀叫來訊問。”
“暫時不要去。”柯小南攔住鄭少華,心頭還有顧慮。
突然,林雅容指著其中的一幅“鬼臉”,渾身顫抖:“這張真像!幾乎是一模一樣!”
柯小南瞪大了眼睛:“真的?”
林雅容咬著下唇,用鼻音:“嗯!”
立時,柯小南和鄭少華激動得擁抱,終算找到了一個重要的突破口!但冷靜下來,小南隨之又搖搖頭,正如唐國秀所說——這隻是一種大眾藝術,任何一個美術愛好者都能隨手畫幾張。若僅憑這些就力“審”唐國秀,顯然不妥。
就在這時,林雅容又糾正說:“像歸像,可我總覺得還是有幾分出入,你要讓我用一個確切的詞來形容,我也說不好,畢竟,這世上很難有一模一樣的兩件東西。”為了做一個比較,她閉上眼,竭力回想那晚驚悚的一瞬。
對林雅容的兩種說法,柯小南感覺頭都大了,看來這疑案真是撲朔迷離。她走出雅容的臥室,想到陽台上換換氣,可當她剛走到客廳與陽台的邊緣,她猛然發現,隔著鐵柵上的紫藤的縫隙,別墅外,有兩個隱約的人影在指指劃劃,像是在密語。天哪,又一團迷霧!
在這案情非常時刻,這兩個人會是誰?
為了找到一個答案,柯小南決定下樓去探個究竟。
但是,當柯小南匆匆下樓來到柵欄外,兩個人影已消失無蹤。
柯小南氣得直跺腳,失望之下,暗怪自己來幽林別墅時沒帶望遠鏡。不過,即使帶了,恐怕也很難從那縫隙看清是誰。
鄭少華跟了出來,問小南發現了什麼,小南大體說,有兩個奇怪的人影一閃不見了。
鄭少華不覺為奇,開導小南,這有什麼,反正幽林別墅就這麼幾個人,是誰根本不重要。小南一笑,也覺得自己疑神疑鬼,像得了神經病。但轉而她又意識到,做事不能這麼草率,她對少華說:“我們不能大意,任何一個有價值的線索都是從一個看似不起眼的疑點開始的,這就要求我們,不會做小事的人,也不會做大事,不善於抓破案細節的人,也很難破大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