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天天過去,黎扶月的狀態好了不少。而溪後城下了許久的雪,終於停了下來。
清晨,陵不厭的耳邊傳來了屋簷向下滴水的聲音。
原來就在不知不覺中,冬天已經徹底過去了。
看到躺在病床上的人,陵不厭的心情有點複雜。他知道,自己能夠呆在溪後城的時間也不長了。
作為一個修士,陵不厭最最不缺的就是時間。但是無盡煉獄的時光,卻讓陵不厭格外珍惜這自由的生活。
就在陵不厭回憶這段日子的時候,黎扶月又醒了。
“陵先生,您在看什麼?”這段日子,黎扶月的意識雖然依舊不太清楚,但他好歹知道,這個一直陪在自己身邊的修士叫做“陵先生”。
陵不厭笑了一下,他搖頭說:“你快痊愈了。”
黎扶月尚處於半夢半醒間,乍一下子有點沒搞懂陵不厭的意思。他輕輕朝陵不厭眨了眨眼,後麵居然問了一句:“那等我痊愈之後,陵先生還在這裏嗎?”
陵不厭沒有料到,黎扶月居然會問自己這個。
他緩緩坐在一邊的椅子上,朝著黎扶月搖頭說:“不了,等你痊愈之後,我也該回我要去的地方了。”
黎扶月的表情稍有一點落寞,他說:“我還沒有好好感謝先生。”
聽到黎扶月這句話,陵不厭笑了起來:“何談什麼感謝不感謝?其實哪怕我不來這裏,你自己也會將這一關扛過去的。”
陵不厭說的都是實話,黎扶月與自己一樣是天靈根,他們就算不修真,也不會這樣輕易死掉。
自己的出現,頂多是稍稍將黎扶月推了一把。
陵不厭雖然在黎家呆了一段時間,但是他與黎扶月並沒有說過太多的話。兩人聊了幾句,房間裏麵就逐漸安靜了下來。而就在這個時候,陵不厭忽然看到——不遠處窗邊那個花架上,有什麼東西發芽了。
這個時候,黎扶月又沉沉睡去。
陵不厭想了一下,放下了手中的書卷,向著那個花架走去。
此時冬天已經過去,有暖暖的陽光透過細縫照進了屋內,正好映亮了花架上的東西。
“……這是?”
花架上那個枯了一個冬季的植物,居然冒出了一點新綠來。
或許是最近這段時間,見慣了溪後城裏麵那一片蒼茫潔白,忽然看到一抹綠意,陵不厭都覺得有些意外與驚喜。
陵不厭剛才自顧自問出這一句話,下一秒便認出了眼前這個花架上的東西。
——一小株不知名的蘭花。
那個時候的陵不厭,對凡界的了解還沒有後來那麼多。他隻認得眼前這是蘭花,但是並不認得這究竟是什麼蘭。
不過陵不厭猜,這估計也並不是什麼特殊的種類。
在上個漫長冬天開始之前,有一粒種子被埋進了土裏,它在這裏等待許久,終於趁著第一縷春風吹來的時候發芽了。
……
過去的初玄仙祖,絕對不會在意這樣一株小小的生靈,甚至於他連修真界都沒有多在意。
但是自從發現這一株蘭花後,在離開溪後城之前,陵不厭卻總是喜歡一邊守著黎扶月,一邊看那一株蘭花的樣子。
沒過多久,它長長的葉片便從花盆之中垂落了下來。
就在黎扶月的“病”將要好,黎家已經陷入風雨中時,陵不厭終於要離開了。
他的力量隻能支撐自己呆這麼久。
那一天溪後城難得起了風,天空上的雲被風吹得一幹二淨,隻剩下了空無一物的藍。
風吹過樹枝、屋簷,順著窗縫一路溜了進來。
那一株蘭花,就在風裏搖擺著,它是天地間第一抹綠意,也是風怎麼吹也吹不斷的蒼青。
風,蘭。
向來將萬物生靈視作弱者的陵不厭,竟然從這一株小小的蘭花上,看出了那個名為“生命力”的東西。
在離開黎家前,陵不厭忍不住深深地看了一眼那株花,又看了一眼那個少年。
這個時候,黎扶月雖然還在黎家,但尚未修真的他還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凡人。可是知道天道要做什麼的陵不厭,已經能夠看到黎扶月未來的人生了。
他知道,黎扶月的未來注定不會平靜,甚至於注定艱難。
若是可以的話,他希望黎扶月能夠如這一株蘭花般,永遠都像今日一樣綻放於風中。
……
千年之後,陵不厭用殘破神魂、半身修為、一根仙骨從無盡煉獄裏換回了那個人。
就在沉睡千年的黎扶月再次蘇醒之時,他便不再是虛無縹緲,艱辛又孤傲的“扶月”了,而是當年溪後城裏,黎家窗邊的一株蘭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