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天機有月
變起倉促,花氏眾人驚得呆了,火真人飛躍而起,舉劍便往花清淵麵門疾刺。花慕容慌忙上前,舉劍抵擋,此時阿灘與哈裏斯用了花清淵的靈丹,氣力稍稍恢複,也跳上前來,將她與花清淵隔開。
火真人騰出手,一支劍呼呼生風,殺得花清淵連連後退。兩名侍從上前援手,被火真人刷刷兩劍刺中腰腿。花清淵見兩人危急,忍著劇痛,連出兩劍,出手不成章法,仍將火真人擋住。兩個侍從也知到了緊要關頭,奮力爬起,在他身旁一瘸一拐,拚死護衛。
鬥了幾招,花清淵隻覺胸口如有幾十把小刀絞動,渾身陣陣乏力,偏又不敢倒下。正在苦挨,忽聽梁蕭嘻嘻笑道:“花清淵,你還不投降?”花清淵一眼掃去,梁蕭挾著女兒,走向那個華服公子。花曉霜渾身僵直,似被點了穴道。花清淵失聲驚叫:“梁蕭,你……你做什麼?”一分神,幾被火真人一劍穿心。
梁蕭笑道:“叫什麼叫?大笨驢,你女兒被我抓啦,你還不投降?”這話一出,不止花氏眾人駭怒,三個幫凶也放慢了手腳,一個個分神來瞧。四皇子正覺驚疑,梁蕭卻嘻嘻一笑,用蒙古話說:“我也是蒙古人!”四皇子聽他說得流利,又是一愣:“你蒙古話說得好啊。你是蒙古人,怎麼又與漢人一夥呢?”
梁蕭扁了扁嘴,說道:“我是被那個姓秦的抓來的,他天天打我,打得我好苦!”四皇子疑惑道:“好啊,我問你,你是蒙古哪一部的人?” 梁蕭順口應道:“我是勃兒隻斤部。”話一出口,眾人盡是一凜。勃兒隻斤乃是皇族的姓氏,隻有成吉思汗的黃金家族才配使用。梁蕭見那四皇子神情古怪,心子一陣怦怦亂跳。四皇子盯了他半晌,忽而笑道:“小家夥,你真是勃兒隻斤部?”梁蕭點頭道:“我媽說她是勃兒隻斤部,那我也是勃兒隻斤部。”
梁蕭這話不是說謊。蒙人姓氏以部族為號,算起譜係,蕭玉翎的父親不裏王子是成吉思汗的嫡孫。窩闊台汗時,蒙古發動“長子出征”,命令蒙古族所有長子從軍西征。不裏跟隨拔都汗,越過匈牙利,橫掃歐洲,但他不服拔都,拔都懷恨在心。後來,不裏跟隨窩闊台的子孫叛亂,被拔都和蒙哥捉住殺死,妻子全都淪為了奴婢。
蕭玉翎是不裏庶出的女兒,母親是不裏從西域擄來的胡姬,不裏醉酒以後,將玉翎的母親鞭打致死。不裏死時,蕭玉翎年紀尚小,受了許多屈辱。後來從師姓蕭,更名蕭玉翎。她對父親無比厭惡,從不提及往事,除了幾個極親近的人,無人知道她的真正來曆。
四皇子將信將疑,心想:“這孩子小小年紀,不大可能說謊。他就算不是我同部的人,也有莫大的幹係。而今宋元交戰,胡漢不兩立。秦伯符必是憎恨我族,也不知從哪裏將這孩子擄來。哼,我勃兒隻斤富有天下,豈容這些宋人糟踐?”想著臉色和緩下來,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梁蕭指了指花清淵,又指了指花曉霜,說道:“這個是他女兒!也是那個女人的侄女,隻要你用她脅迫他們,他們敢不聽你的嗎?”四皇子見花曉霜一臉驚懼,哭個不停,心中更無疑慮:“就算小娃兒弄鬼,小女孩的眼淚卻不是裝出來的。”
花慕容氣得流淚,口中“臭小鬼,小畜生”地亂罵,手舞長劍,便往這撲來,心想即便救不了侄女,也要殺了梁蕭,以解心頭之恨。四皇子見她即便生氣,模樣也很可愛,心想:“這白衣女秉性剛烈,我強逼於她,她勢必抵死不從。不如用這小女孩脅迫她,讓她服我怕我,任我隨便玩弄。”從梁蕭手裏接過花曉霜,隻覺她渾身僵硬無力,便對梁蕭笑道:“你小小年紀,倒有見識。也罷,好好跟著本王,保你享福不盡。”
梁蕭笑道:“有羊奶茶喝麼?有小馬駒騎麼?”四皇子一愣,哈哈笑道:“都有都有,還有烤羊羔吃!波斯馬騎呢!”梁蕭大喜,拍手大笑。四皇子見他天真流露,也不覺啞然失笑,一轉眼,揚聲叫道:“都給我住手!”三名手下應聲後退,四皇子向花慕容笑嘻嘻地說:“你侄女在我手裏啦,還不乖乖投降嗎?”
花慕容怒不可遏,想要大罵梁蕭,一看花曉霜,心口又是一痛。四皇子見她心意動搖,大是得意,搖頭晃腦,又向花清淵笑道:“你武功不錯,若願為本王效勞,我看在美人兒份上,不計較剛才的掌摑。”
花清淵啐了一口,怒目不語。四皇子笑道:“我是大元皇帝第四子脫歡,這次南下查探動靜,得了一張地圖,卻被姓秦的橫裏截去了,你得給我拿回來。另外,我要你妹子做我的姬妾,我堂堂皇子,也不辱沒了她吧!”花清淵瞪了他半晌,雙眉一揚,朗聲說:“花某一介草民,也知道禮義廉恥、精忠報國!”
脫歡微微一笑,說道:“你中了火真人的‘幽冥毒火’,女兒的生死也在我手裏,若是不聽我言……”花清淵不待他說完,沉聲說:“死就死了,不必多言。”他瞧了花曉霜一眼,眉宇間露出一絲傷痛,澀聲說:“霜兒,爸爸對你不起,你還沒出生,就因為我的緣故患了重病,如今又讓你落入強賊手中,爸爸……爸爸……”說到這裏,眼裏已是淚光融融。花曉霜更是泣不成聲,身子一晃,似要昏厥。花慕容一咬牙,“嗆啷”丟開寶劍,大聲說:“脫歡,我跟你走,你……你放了他們父女。”花清淵驚道:“阿容,你胡說什麼?”
花慕容淒然一笑,默不作聲。脫歡兩眼在她秀靨上一轉,大笑道:“漢人說得好,識時務者為俊傑。美人兒不但長得俊,更是豪傑了得,哈哈,阿灘,還不替我請美人兒過來。”阿灘應了一聲,卻怕有詐,瞧著花慕容,麵露猶豫,花慕容雙眼一閉,兩行淚水順頰滑落。
脫歡見阿灘躊躇,怒道:“怎麼?平時自吹自擂,如今連這點小事也不敢辦嗎……”話沒說完,腰間一麻,跟著脖子上一涼,一柄劍架在頸上。忽聽梁蕭在身後咯咯直笑,緊跟著手裏一鬆,花曉霜也被他拉了回去,耳聽梁蕭笑道:“曉霜,你裝得似模似樣的,真把他們騙過去了。”又聽花曉霜抽噎說:“蕭哥哥……我、我不是裝的,我……瞧著爸爸那麼重的傷,心裏難過,忍不住想哭。”梁蕭不耐道:“行了行了,囉哩囉唆。”
脫歡不料自己一世精明,竟被兩個小鬼用膚淺手段騙了,幾乎氣破胸膛,忍不住破口大罵:“死小狗,臭牛屎……”他出身蒙古顯貴,罵人的漢話學得不多,翻來覆去就會這麼幾句。三個手下見脫歡被擒,無不傻了眼。花氏眾人喜出望外,花慕容破涕為笑,說道:“梁蕭,我、我……”本想說我錯怪你了,可是激動太甚,嗓子發堵,又忍不住流出淚來,隻不過這一次是喜極而泣。
花清淵也大笑說:“好,好……”一聲叫罷,軟軟倒了下去。花慕容慌忙將他扶住,花曉霜更急,叫聲“爸爸”,湧身便要撲上。梁蕭慌忙一把拉住,向火真人一攤手:“拿來!”火真人佯做不解:“拿什麼?”
梁蕭也不多說,將脫歡一把拖倒,學著花清淵的模樣,運足氣力,給了他一個結結實實的耳光。脫歡牙齒掉了兩顆,滿口鮮血,嘴裏含含糊糊,幾乎罵不出聲音。
梁蕭一抬頭,又說:“拿來!”火真人呆了呆,梁蕭手起掌落,脫歡又挨一記耳光,又驚又怒,殺豬般叫了起來:“火真人,你聾了嗎?”梁蕭揮手還要再打,火真人急道:“這裏!這裏!”掏出一個錦囊投過來,叫道,“白的外敷,黑的內服!”梁蕭摸出囊中有兩隻玉瓶,取出一隻,將瓶嘴對準脫歡:“信不過你這牛鼻子,我先給他吃兩顆試試。”
火真人臉色一變,忙道:“不成!這是以毒攻毒的方子。”梁蕭冷笑道:“那你把‘幽冥毒火’給我,我燒了他再治好!”火真人道:“這怎麼成?”梁蕭心狠手辣,手起劍落,脫歡發聲慘叫,小指短了一截,鮮血長流。梁蕭似笑非笑,說道:“再砍就一隻手了。”火真人生怕他說做就做,忙道:“好好,我給!”硬著頭皮又拋來一個皮囊。
梁蕭接過皮囊,囊外是生牛皮,襯裏是羊毛,裏麵嵌了許多銀色小丸,便問:“怎麼用?”火真人遲疑一下,見梁蕭作勢要砍,急忙說了。梁蕭笑了笑,一把揣在懷裏,笑道:“這麼好玩的東西,怎麼可以浪費在這蠢豬身上。”脫歡反唇相譏,又挨了一個嘴巴,隻得閉嘴,心裏卻慶幸沒被火燒。
梁蕭將錦囊拋給花慕容:“牛鼻子敢把銀丸給我,解藥一定是真的。”花慕容瞪了他一眼,說道:“就你心眼多。”心裏卻暗誇他心思縝密,當下解開花清淵的衣襟,隻見胸口烏黑一片,腫得老高。她小心外敷內服,過了片刻,傷口漸轉紅潤,花清淵悠悠醒轉,神色卻很委頓。哈裏斯向梁蕭喝道:“小賊,解藥給了,還不放了四皇子!”
梁蕭笑道:“你當我是這個蠢豬?我媽說,得勢不饒人。沒宰了這頭蠢豬,算是對得起你們。”又向花氏眾人道,“你們有傷,先走一步!”花慕容急道:“我留下來陪你!”梁蕭白她一眼:“不勞你操心,剛才誰罵我小畜生,哼……我清楚得很呢。”花慕容臉一紅,輕哼說:“罵了就罵了,我才不怕你。”
花清淵支撐著站了起來,澀聲說:“梁蕭,別的我不管,但你年紀還小,千萬不可殺人!就算你手裏這人該殺,也不能由你殺他!你不答應,我就不走!”他口氣虛弱,目光卻很決絕。梁蕭不由嘀咕:“我不殺人就是了。”花清淵點頭道:“那好,今日多虧你了,咱們後會有期!”
梁蕭沒由來眼眶一濕,低聲說:“後……後會有期。”偷偷一抬眼,隻見花曉霜挽著花慕容的手,一步一回頭,直到上了馬車,仍掀開簾子覷看。
馬車嘎拉拉走遠。阿灘忍不住大叫:“還不放人?”梁蕭眼珠子一轉,見四人的馬匹停在道邊,便揪了脫歡的頭發,一路拖到馬前。眾人正不明其意,忽見梁蕭揮劍,將其中三匹駿馬的腿筋盡數砍斷。三人恍然大悟,梁蕭是怕自己乘馬追趕馬車,故意留在後麵廢了馬匹,不由暗罵小子奸詐。
火真人眼光掃過梁蕭手中長劍,神色忽變,叫道:“小子,這劍從哪裏來的?”梁蕭笑道:“拾來的!”火真人兩眼一翻:“哪裏拾來的?”梁蕭撇嘴道:“關你屁事!”火真人怒道:“這口‘鉉元’是貧道的師門寶物!我命四大弟子南下辦事,將這柄‘鉉元’劍借給他們,誰知他們一去不回……”說到瞪視梁蕭,兩眼噴出毒火。
梁蕭瞅了一眼劍柄,上麵果真用金絲嵌了兩個彎彎曲曲的怪字,他早就看到,隻是認不出這兩個古篆。聽火真人一說,勉強認出一個‘元’字,心想:“他和那些壞牛鼻子是一夥的。哼!我才不告訴他實情呢。”他跟這夥凶徒糾纏已久,算算時辰,花清淵一行走得遠了,當下牽了馬,將脫歡拖出二十來丈。本想臨行前一劍將他砍死,但想到花清淵的話,這一劍砍不下去。他心裏暗恨自己不爭氣,狠狠踹了脫歡一腳,忽往地上一扔,抱起狗兒跳上馬背,揮劍猛抽馬股,駿馬吃痛,撒蹄狂奔。
梁蕭奔出裏許,隱約聽到動靜,回頭一看,不禁駭然。阿灘與火真人一步丈許,追趕上來。火真人急欲奪回寶劍,跑得尤其賣力。轉眼間雙方相距不及十丈,阿灘一聲大吼,金剛圈脫手飛出,來了個射人先射馬,向梁蕭的坐騎擊到。
梁蕭暗罵一聲,雙腿夾馬,俯身出劍,將那圈子一挑一撥,隻覺虎口劇痛,一條手臂全都麻了。金剛圈被他一阻,勢子偏出,傍著馬腿掠過。駿馬痛不可當,人立而起,淒聲哀鳴,梁蕭一時不察,幾乎被顛了下來。稍一耽擱,火真人大步流星地趕到近前,劍在人先,刺向馬腿。
梁蕭左手一揚,數點銀光向火真人迎麵灑去。火真人正欲揮袖,忽地想起一事,慌忙飛身後躍,舉劍一揮,數點銀光化作了一片綠焰,正是幽冥毒火。這時阿灘飛身趕來,捏了個手印,雙臂一張,擊向梁蕭。梁蕭隻覺巨力壓體,胸悶欲嘔,一反身,將手中的“幽冥毒火”全數撒出。
阿灘心眼粗,沒想起銀丸的來曆,自恃神功護體,除了雙眼要害,周身刀槍難入,眼見銀丸打到,不閃不避,任其打中。刹那間,一聲慘叫響起,阿灘渾身綠焰亂飛,摔在地上,一個勁兒翻滾哀號。
火真人聽得慘叫,微覺吃驚,但他記掛寶劍,不顧同伴,發足狂追。趕到馬後,一把抓住馬尾,用力向後一拽。梁蕭回劍斬斷馬尾,可火真人劍出若電,早已刺中馬腿。駿馬慘嘶一聲,失衡摔倒。梁蕭翻身落馬,眼看火真人搶來,當即反手一劍,火真人揮劍相格。雙劍交擊,鬆紋劍不及鉉元劍鋒利,斷成兩截。火真人索性拋出斷劍,待梁蕭低頭閃避,他已空手入白刃,向他手腕扣到。眼看人劍兩得,火真人忽覺不妙,回手一撈,撈住了一枚紫金鳳釵,慌忙棄了梁蕭,掉頭望去,隻見花慕容跳下馬背,飛劍刺來。火真人被她連環數劍,逼得連連後退。梁蕭絕處逢生,喜得叫了一聲“好”,將劍一擺,上前相助。
火真人與花慕容的武功不相伯仲,空手對敵本就吃虧,匆匆拆了三四招,知道今日再難討好。忽地向後一跳,一手抄起阿灘,恨恨瞪了二人一眼,起落如飛,往來路去了。
花慕容見火真人去遠,收了劍冷笑說:“打不過就逃,沒出息!”梁蕭定了定神,問道:“你回來做什麼?”花慕容瞅他一眼,冷笑說:“看你逞英雄啊!”梁蕭想到方才的狼狽樣兒,英雄二字再也休提,狗熊倒是算得上。他臉漲通紅,訕訕不語。花慕容心中暗笑,拉他上馬說:“哥哥和曉霜都擔心你,你和我一塊兒過去,讓他們瞧瞧你這灰頭土臉的德行,也好放心。”梁蕭眼角一熱,低頭不語。花慕容見他乖得出奇,心中好不奇怪。
奔馳片刻,兩乘馬車停在道旁,還沒走近,花曉霜先在林子裏看到,笑著撲了出來。雙手摟著姑姑的脖子,眼睛卻看著梁蕭,喜滋滋叫了聲:“蕭哥哥。”梁蕭聽她叫得親熱,麵皮一紅,低著頭嗯了一聲。卻聽花曉霜又道:“我以為再也見不著你了!”梁蕭氣道:“好啊,你咒我死麼?”花曉霜一愣。花慕容瞪了梁蕭一眼,說道:“曉霜,別理他,這小子是個白眼狼。”
三人進了林子,花清淵正盤膝療傷。他見梁蕭無恙,不由展顏微笑。梁蕭略一遲疑,問道:“你……那個傷口……還痛麼?”花清淵笑道:“虧你拿到解藥,這會兒不礙事了。”梁蕭心想:“若不是因為送我,你也不會那陣子出城,更不會遇上壞人!我拚了命,也要幫你拿到解藥。”他心裏這麼想,嘴裏卻絕不說出,又說:“花大叔,你剛才使的劍法好厲害,殺得那些大惡人連還手的功夫都沒有!”他與花清淵同經患難,心生親近,“大叔”兩個字自然而然地叫了出來。
花慕容微微一笑,歎道:“這路太乙分光劍用來對付那幫混蛋,算是大材小用了!”梁蕭雙目一亮,又問:“勝得過蕭千絕麼?”花清淵與花慕容對望一眼,苦笑道:“蕭千絕的武功我沒見過。不過,當年確有人用這路劍法與他鬥過一次……”梁蕭又驚又喜,忍不住問:“勝了麼?”花清淵點了點頭,臉上卻沒一絲笑容。
梁蕭大喜過望,激動得連連搓手。花清淵卻說:“你先別高興,這路劍法壓製住了蕭千絕的黑水魔功,但也沒能殺得了他。”說到這裏,他又歎了口氣,“何況同一門功夫,不同人使出來,自有不同的境界。當年賭鬥蕭千絕的兩大高手,武功勝我十倍,也僅勝了他一招半式。”
梁蕭想了一陣,忽問:“花大叔,你能教我這劍法嗎?”花清淵還沒答話,花慕容接口說:“不行。”梁蕭臉色一變,咬了咬嘴唇,轉身便走。花清淵急忙拉他,但傷勢未愈,氣力虛弱,被他大力一拽,幾乎跌倒,梁蕭隻好駐足。花清淵瞪了妹妹一眼,說道:“梁蕭,你別著急。能否教你,我們也做不了主。”梁蕭一愣,花清淵又說:“你當真想學,我倒能幫你求情……”花慕容道:“那還是不行。就算媽許你傳他,這路功夫也要二人同使,他一個人學了有什麼用?”花清淵皺眉道:“說得也對。”
梁蕭想了想,說:“不怕,隻要你肯教我,將來我有了妻子,和她一塊兒練……”花慕容刮著臉臊他:“不知羞?”梁蕭掙得脖子通紅,急聲道:“怎麼不知羞了?我……我爸媽都在一起練武的。”
花清淵道:“梁蕭,你爸媽到底在哪兒呢?”梁蕭悶聲不吭。花清淵猜到他有隱衷,也不勉強,說道:“不說也行,我問你,你肯與我們一塊兒回家嗎?”梁蕭抬頭說:“你肯教我劍法,去哪裏都好。”花慕容唬他說:“要學功夫,隻怕要吃許多苦。”梁蕭挺起小胸脯:“再苦也不怕。”花曉霜聽他答應留下,不由滿心歡喜。
眾人說笑一陣,梁蕭又問:“花大叔,單打獨鬥就沒人勝得了蕭千絕嗎?”花慕容抿嘴一笑,搖頭說:“未必。”梁蕭奇道:“怎麼說?”花慕容扳起四個手指,說道:“就我所知,有四個人不比他差。”她見梁蕭神色專注,微笑道:“不過啊,他們可不像秦大哥和哥哥這般好說話,你便見著了,他們也不會收你這個頑皮猴子做徒弟。”
梁蕭急道:“賣什麼關子,快說快說。”花慕容笑一笑,說道:“第一個是海外的大高手,他精通天下武功……”梁蕭大奇,插嘴道:“精通天下武功,那會不會太乙分光劍?”花慕容皺眉道:“那倒不會。”梁蕭道:“既然不會,那叫什麼精通天下武功?”花慕容自知說錯了話,羞怒道:“小鬼頭盡耍貧嘴。我說他精通天下武功,不過說他懂的武功很多,就好比說你頑劣無比,難道世上就沒有比你更頑劣的人嗎?”梁蕭何曾沒聽出她話裏有刺,卻又不知如何反駁,隻因無論答有答無,都無疑自認頑劣無比。一時撅起小嘴,好不憋悶。
花慕容占了上風,暗暗得意,又說:“第二人麼,卻是一個和尚……”梁蕭心念一動,花慕容瞧他神色,點頭笑道:“不錯,就是和秦大哥鬥棋的野和尚。至於他的法號,我也不清楚。”梁蕭奇道:“為什麼叫他野和尚?他又有什麼出奇的本事。”花慕容道:“叫他野和尚是因他大廟不收,小廟不留,行為怪誕,不守清規。至於他的本事,也就是力氣很大。”
梁蕭啐道:“力氣大也算本事?”花慕容道:“你可別瞧不起氣力。所謂一力降十會,若你一拳一腳皆有萬鈞之力,天下有誰人能敵?”梁蕭一愣,答不上來,又問:“第三個呢?”
花慕容一皺眉,臉上鄙夷,哼聲道:“至於第三個人,這人劍法很好,品性卻不端正,專愛勾引良家女子,是以不提也罷。”梁蕭問道:“什麼叫做勾引良家女子?”花慕容白他一眼,說道:“這是極無恥極下作的勾當,以後你不但不能說,更不許做,要麼不但我瞧不起你,天下人都會瞧不起你。”
梁蕭撓頭苦思,仍不明白,一抬眼,卻見花慕容以手托腮,兩眼瞧著天上,便問:“你說四個人,還有一個是誰?”花慕容悠悠歎了口氣,眼中流露出一絲落寞,苦笑說:“第四個人,我雖然知道……卻不能說出他的名字。”梁蕭扁嘴說:“不說拉倒,誰稀罕麼?等我學會了太乙分光劍,把他們通通打倒。”花慕容不做聲,依舊望著遠方出神。
呆了半日,花清淵傷勢稍好,眾人重新上路。次日到了縉雲,覓客棧住下,花清淵服了數劑補藥,將養元氣。梁蕭百無聊賴,與曉霜逗著狗兒猴兒玩耍。花曉霜給猴兒起名金靈兒,梁蕭一聽作惱:“我的狗兒叫白癡兒,你卻叫它金靈兒,不是變著法兒跟我搗亂麼?”花曉霜說:“有什麼不好,白癡兒、金靈兒正好配成一對兒。”金靈兒心記前仇,對梁蕭愛理不理,梁蕭逗它,它隻是齜牙。梁蕭暴跳如雷,想要打罵,花曉霜緊緊抱住,不讓他下手。梁蕭隻怕惹她發病,唯有兩手叉腰,望那猴兒瞪眼生氣。
這麼歇息了幾夜,眾人再次動身。停停走走,又過十多日,進入括蒼山,隻見峰巒連綿,橫亙東西,山勢柔媚宛轉,有如吳音軟語。
一行人順著山間石階,牽馬步行。行了約摸半個時辰,雲霧間隱隱現出一排青瓦泥牆,旁有數級梯田,十分整齊,幾個農夫農婦正躬身耕耘。忽有人抬頭看到他們,叫了一聲,農人們紛紛直起腰來,放下活計,笑迎上前。為首一名漢子膚色黝黑,雙目有神,向花清淵拱手笑道:“楊路見過少主!”
花清淵伸手扶住他,笑道:“楊管事莫多禮,宮中還好麼?”楊路笑道:“一切都好!”又打量他道,“少主似乎氣色欠佳?”花清淵笑道:“前幾日偶染微恙,如今不妨事了。”他將韁繩交給眾農人,說道,“我們這就進山。”楊路點了點頭,打了個招呼,隻見一名農人放出一隻白鴿,呼拉拉振開翅膀,向山裏飛去。
梁蕭扯著花曉霜的衣襟問:“這是幹嗎?”花曉霜道:“給我奶奶送信!”梁蕭隨口“哦”了聲,忽見兩名農夫從農舍裏拉出數匹愣頭愣腦的黃色怪獸,似牛非牛,似馬非馬,“噠噠噠”走了過來。梁蕭神色陡變,哧溜一下鑽到曉霜身後,顫聲問:“這是什麼怪物?”
眾人大笑,花慕容說:“小鬼頭,你也有害怕的時候?”花清淵也忍住笑,說道:“蕭兒,你聽過諸葛孔明的故事麼?”梁蕭探出頭來,偷瞄木獸,點頭道:“聽爸爸說過。”花清淵道:“這便是諸葛孔明蜀道運糧的木牛流馬!適宜行走山路。”梁蕭吃了一驚道:“真有木牛流馬?”花清淵點頭說:“前方山峻路險,我們用它載人運物,十分方便。”梁蕭大著膽子,伸手摸了摸,隻覺硬邦邦的,果然是塗了黃漆的木獸,不由小臉通紅,訕訕地不好意思。但他小孩心性,過不多久,便丟開羞慚,對這木獸生出莫大興趣,抱著它問這問那。花清淵一一解答,不多時,梁蕭便學會如何駕馭,騎在木獸上左顧右盼,十分得意。
四人騎著木牛流馬,沿崎嶇山路進入大山深處。行了一程,道路漸趨險峻,順著山勢起伏不定。時而傍依絕壁,時而俯臨深穀,時而在林莽中穿梭,時而在深穀中潛行,那木獸行得又快又穩,梁蕭不由連連稱奇。
穿過一片峽穀,遙見雙峰挺秀,夾著蜿蜒溪水。花曉霜對梁蕭說:“蕭哥哥,你看這兩座山峰像什麼?”梁蕭道:“像手指頭。”花慕容冷笑道:“呸,世人都有十個指頭,就你隻得兩個?”梁蕭大不服氣,說道:“屈了八個不好麼?你說不像指頭,那像什麼?”花慕容冷笑道:“你蠻頭蠻腦的,吃飯都用手抓,當然隻會想到手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