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小巧玲瓏。
她此時才發現有外人進屋,用手背擦了擦眼淚,開口道:“你們是誰?”
蘇雪不大自在,這姑娘的聲音太細而太柔了,好似龍井新抽的嫩芽生長著的軟白絨毛,就算是說她是園子裏侍奉的丫鬟,也不會有人懷疑的。
但是蘇雪並沒有表現出來,她走過去,掏出一塊白手絹遞給她擦眼淚,提起桌上的水壺,摸了摸壺身,感覺水還熱著,就斟了一杯熱茶送進姑娘手裏。
蘇雪雖然沒有安慰這樣的人的經驗,但是她還是知道這個時候該做什麼的。
來衣和蘇雪見那姑娘還低頭飲泣,便站在一邊靜靜等待,一直等她平靜下來,才開口說話。
蘇雪微笑道:“我們是跟著陳準陳公子還有喬安喬公子來的。”
她他瞥了一眼桌上的書籍,有一本手抄詩稿裝訂樸素,上麵寫著著“路古齋主人:陸婉怡”一行小字,心裏一動,便猜到這陸婉儀應該就是麵前這個人了。
但想到剛才她與沈書爭執的情景,倒是不像是會寫書的人,跟個小孩子似的,不由得心裏有些疑惑,就輕輕問道:“我該叫您還陸小姐嗎?”
陸婉怡閉目抽噎了一會兒,極力控製住自己的抽泣,兩隻手交疊放在腹前,淺淺鞠了一躬,細聲細氣道:“……叫我陸小姐吧。”
蘇雪和來衣點了點頭。
這句話說完就冷了場,三個人麵對麵,兩個站著,一個坐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蘇雪其實很尷尬,這位小姐太文靜了,簡直是古典小說裏走出來的江南才女,既不像宋然戲院裏那些活潑大方的女大學生。
但是又不像戲本裏聽來的闊人家抽大煙的寂寞姨太太。更不像是蘇雪見過那些性格怪異的大小姐。
不僅蘇雪尷尬,來衣也很尷尬。
來衣的性格偏於率真,雖然現在變得溫和了不少,但依舊很少接觸這樣婉約的人物。蘇雪在銀尾樓可以算是比較溫婉的人了,此時在陸婉儀的麵前,卻根本比不得什麼。
何況眼前的這個人還在默默的啜泣,來衣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一時連說話都不敢大聲,跟個木頭似的站在那裏。
陸婉儀抬頭望著窗紙上的竹影,眼中汪著淚,因而浮現出一種幻夢般的哀傷。
她的聲音輕的不得了,仿佛下一秒就會隨風飄散:“你們是不是也覺得我不像是這園子的主人,也覺得我沒有才情?”
來衣猛地站直了身子,求救的看向蘇雪,現在她們這裏能夠回答這個問題的人,隻有她了
然而蘇雪更不知道說些什麼了,斟酌了一會兒,小心道:“聽陳公子說您很有才學,也非常浪漫多情……是個難得一見的女中豪傑,如雲中孤鶴一樣的角色。”
來衣猛的瞪圓的眼睛,她怎麼不記得陳準說過這些話?
“雲中鶴嗬,不過也飛來飛去宰相家,對於他們來說,我有沒有才學,又有什麼用?”陸婉儀卻並沒有發現蘇雪的不對勁,一隻手撐著桌案,一閉眼睛,兩頰滾下兩行淚。
她又開始哭:“多情?要不是當初我輕信了他詩中的情感,自以為遇上知己,才放下心來寫了那麼多的東西,現在完全陷進多情的陷阱裏,要不是多情的錯,我怎會落到現在的境地?”
她沉吟了一會兒,輕輕念著:“欲將心事付瑤琴,奈何無人應,音斷有誰聽?”
來衣張大了嘴,無可奈何的回頭望著從門口投射進房間的陽光,在心裏默默的祈禱陳準和喬安能夠快些回來,她果然跟文人沒有什麼緣分,一聽到這種酸濕就覺得牙疼。
還是陳準那種賤兮兮的語氣比較適合自己。
來衣撇下蘇雪,留下她一個人應付陸婉儀,跟個無聲的人一樣,默默地退了出去,默默地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一口接一口的啜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