蔻海比樊疏桐早幾個月回來,一聽說老爸要將樊疏桐安排到家裏住,樂得跟個什麼似的,跟連波一起去接關了七天禁閉的樊疏桐。本來都挺好的,樊疏桐也樂意住到蔻家,他也不願意看到樊世榮,父子倆誰也不想見誰,可是連波的一句話泄了天機,他說:“哥,這樣挺好的,你就先在蔻伯伯家裏住陣,缺什麼爸都會給你安排,陸阿姨的情緒現在還很不穩定,一聽到你的名字就鬧,爸也是沒辦法,陸阿姨鬧到昨天才準許他進門……”
當時三人已經走到岔路口,往左就是回家的方向,往右是去蔻家的方向,樊疏桐停住了腳步,轉過臉問連波:“你剛才說什麼,那女人聽到我的名字就跟樊世榮鬧?”他再也不願叫樊世榮做爸爸,直呼其名。
連波當時還沒反應過來,實話實說:“是啊,昨兒晚上都鬧了半宿,陸阿姨把爸趕到書房去睡的,就因為爸不小心說了你的名字……”
蔻海的反應很快,一個勁的跟連波使眼色,連波意識到什麼,連忙住口,可是來不及了,樊疏桐露出一口白牙,笑得跟魔鬼似的:“我還是回家去住吧,我是樊世榮的兒子,就應該跟他住在一起,我離家三年,想家都想瘋了,我要回家——”
說著轉身就往左邊走。
蔻海一把拽住他:“士林,別介,我都給你安排好了,黑皮和細毛幾個都在家裏等我們呢,我們以後可以天天在一起,名正言順的,再也沒人趕我們。”
“士林”是樊疏桐的外號,原本是叫“凡士林”,因為他自封司令,樊司令叫久了就成了凡士林,但為了叫起來方便大家通常省略成“士林”,一直叫到他成年都沒能改過來。基本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綽號或諢名,比如蔻海的外號是海子,連波因為文章寫得好被大夥叫做秀才,黑皮和細毛則是從小就這麼叫的,到後來大家都幾乎忘了他們的本名叫什麼。而樊疏桐的驢脾氣這時候又發作了,掰開蔻海的手指說:“海子,要樂嗬以後有的是時間,可我真想家了,想家想我爸,還想那破玩意兒,被我從二樓扔下去,我很想知道她有沒有成傻子,我得回去看看。”
連波急了,忙攔住他:“哥,你先去海子家住吧,要想家了,等陸阿姨去海南了,你再回去不遲。”
“去海南?”
“是啊,爸為了給陸阿姨壓驚,準備過兩天就帶陸阿姨,還有朝夕去海南散心……”
蔻海眼皮一翻,知道這事黃了。
果然,樊疏桐眉毛倒豎,嘴巴卻扯著笑:“嘖嘖嘖……多麼幸福的一家三口!我媽在世的時候,想去趟廬山看瀑布,他答應了幾次都沒兌現,他後來想兌現都不成了,因為我媽死了!你媽也死了!死了不過兩年,屍骨未寒,他就迫不及待地找了這麼一大一小兩妖精回來,還帶她們去海南?我呸!”樊疏桐咬牙切齒,冷笑著說,“他眼裏沒我這兒子,可我眼裏還是有他這爹的,我得回去好好孝敬他,我是長子呃,是樊家唯一的血脈,我要給他養老送終,他將來死了我要埋他的——”
“哥!”連波眼眶都紅了。
蔻海連連搖頭,心下明白,這對父子真的是勢不兩立了。這讓他心裏很不好受,雖然他自己跟父親也經常鬧別扭,蔻振洲甚至一怒之下把他發配到最北邊站哨卡,可是蔻海知道父親極愛他,隻不過軍人出身的父親表達感情總是很武斷,蔻海在荒無人煙的山溝溝裏麵壁思過三年,終於明白他其實也很愛父親,非常想念父親。回來後,父親表麵上對他不聞不問,其實每晚在他入睡後,總要進房給他掖掖被子,父親以為他睡著了,其實他沒有,父親經常在他的床邊坐上好一會兒,抽根煙,父親孤獨的背影終於融化了父子凍結多年的冰山。現在蔻海和父親蔻振洲處得就跟朋友似的,家裏氣氛好多了,連樊世榮都羨慕不已,不明白自己和兒子怎麼就沒辦法好好相處。
當樊疏桐大步流星地往家走時,蔻海跟連波說:“好好勸勸他,他就是死心眼,冤家宜解不宜結,何況是父子。你得想辦法讓他明白這點。”連波點點頭:“我會盡力。”說著就追趕樊疏桐,“哥,你等等我——”
當樊疏桐大搖大擺地晃進家門時,樊世榮正在給剛出院的朝夕喂藥,蹲著身子,拿了個小勺子,哄著朝夕說:“朝夕,這是糖水哦,很甜的,你嚐嚐就知道了。”
“我不喝。”朝夕奶聲奶氣地搖頭,她臉上還有些傷,是被薔薇的刺劃的,可是絲毫不影響她的可愛,小臉粉嘟嘟的。陸蓁很會打扮女兒,給她穿著件粉色的毛衣,頭上紮著粉色的蝴蝶結,搖頭晃腦的樣子讓樊世榮最為憐愛,哪怕他在外麵威風凜凜,一回到家就甘願做朝夕的保姆,隻要他在家,基本上是不讓阿姨碰朝夕的,他喜歡將朝夕高高舉過頭頂,圍著院子跑圈圈兒。陸蓁能重新接納樊世榮,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為他對女兒實在太好,視如己出,很少有男人能把跟自己沒血緣的孩子當親生的。
可是就在朝夕終於肯張口喝藥時,突然放聲大哭起來,忙不迭地往樊世榮的懷裏縮,樊世榮還沒明白過來,樊疏桐已經一隻腳踏在了茶幾上,看著朝夕眉開眼笑:“喲,你還知道哭啊,那看樣子沒成傻子嘛,害我白白擔心……”